片刻之後,迪盧木多胸口和掌心的傷口漸漸停止了流血。
……
神思驟然脫離了混沌,迪盧木多猛地睜開了眼睛。剛要動作,胸口和掌心就傳來劇痛,隨即肩膀就被一隻手按住了。
視野重歸清晰。暗室昏暗的燭光勾勒出他身邊人的輪廓——
迪盧木多張了張唇,方啞聲道:“……Berserker。”
——厄伽倚著一旁陳舊的器物櫃,姿態懶怠地坐在他旁邊的地面上。見他認出她了,才慢條斯理收回手,敲了敲地上魔光流動的魔術秘字,“最好別亂動。和這個中斷連線的話,以你的傷勢恐怕捱不了多久。”
碰觸他肩膀時,她的手又沾染上幾星血跡。迪盧木多這才注意到她的鎧甲沾染了不少的汙血,臉頰上也染上幾點猩紅,襯著膩白的面板撞色格外強烈。而她似乎毫不在意,還用沾血的手隨便地理了理肩頭因汙血而纏結的發。
迪盧木多微有些渙散的目光凝聚了一些,緩聲道:“無論如何……謝謝。”
她不置可否,細細地看了他一眼。“弄成這副光景還真是淒涼。Saber的御主很會打算。”
“卑鄙外道……”迪盧木多啞聲說道,“被貪婪矇蔽本心,為了聖盃而不擇手段,玷汙騎士的榮耀……那種人的願望,一定……會成為災厄……”
她支起身,扶住他耳邊的地面,傾身俯首看向他。
“既然這麼憤怒不甘,”她緩緩抬起右手、懸在他眼前,“那麼你想要親手滅殺踐踏你願望之人,再和騎士王堂堂正正決一次勝負嗎?”
手背翻轉向下,指鎧化作光粒消散。暗室之內,她手背上的蜿蜒的令咒泛起殷紅微光。
“御主死後,我的手背上就出現了這個。現在和我締結契約,你就能重返戰場。”
迪盧木多微微動容,神色驚愕地看著她手上的聖痕。片刻後他斂起眉眼,再度沉默了。少頃,緩慢地搖了搖頭。
“……不。”他輕聲答道。“再繼續戰鬥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隨著靈核魔力的快速弱化,英靈的雙眸益發暗沉空洞。
“我來到此世的初衷,是為了履行我從前未竟的忠誠與信義之道,為主君帶來勝利。……現在,已經不能夠實現了。”
即便身處末路,他的語調仍是沉穩而柔美的。鮮血浸透鎧甲,燭火照出他如同雕塑般靜美卻蒼白的面容輪廓。騎士靜靜躺在地上等待死亡,雙眼的光芒逐漸熄滅,卻透出一種極美之物即將隕落的異質美感。
“御主已經背棄了我。……我已經沒有可以寄託給聖盃的願望了。”
小豆微微眯起眼。
忠於主君、友愛兄弟、憐憫弱者,亦從不拒絕向他求助的女性,這個男人生前就具備著作為一名騎士一切優秀的美德。而這種一視同仁的溫柔,恰恰又源自他內在近乎殘酷的、難以被打動和說服的自矜。
用時間慢慢打磨這份自矜、將其軟化是不可能的。……畢竟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那就只能將其拉下神壇,徹底粉碎了。
她收回懸在他面前的手,啪地扶在他另一側耳邊的地面,猛地俯下身!
她的長髮自盔甲紛紛滑下,落在他胸口。距離近到幾乎臉貼臉,迪盧木多不禁屏住了呼吸——
“從一開始就想錯了啊。”她微微勾起唇。“還不明白嗎?你的願望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實現的。”
迪盧木多微微蹙眉:“……為什麼?”
她悠然地沉吟了片刻,答道:“因為你所抱持的那份遠古亡者的道義,從根本上就與現世之人的道義相悖。這時代榮耀一文不值,失敗才是最大的恥辱。‘卑鄙’不稱為‘卑鄙’,而稱作‘機變’。再挑多少個新御主結果都是一樣,他們是不可能理解你的——你也不可能理解他們。……可你若選擇我,結局就會不一樣。”
呼吸可聞,近到連她睫毛落下的淺淡陰影都可看清。燭火跳動間,她血紅瞳孔中彷彿有惡毒的火苗躍動。
“因為我的道義與你相同,我的兵法從不會令我的戰士蒙受恥辱。”
語聲輕緩,卻帶著惑人的威壓。
“……如果心底尚有未解的疑問,就由聖盃來裁奪吧。裁奪你的榮耀、願望與令你疑惑的抉擇。”
迪盧木多微微睜大了雙眼。
寂靜良久,直到吡啵一聲燭火跳動;彷彿如夢初醒一般,他的手指驀地顫了顫,神色複雜起來。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靜待一陣後,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