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聿說,她大半輩子都在撫順,習慣了撫順的生活,朋友也都在撫順,真要她去上海,不僅生活習慣不同,連朋友都沒有一個,那麼大歲數沒著沒落的,日子豈不是更難過,況且上海的天氣和北方的天氣實在大相徑庭,尤其冬天,上海沒有暖氣,又是溼冷,怕她的關節受不了。我想想也對,又不是年輕人,一下子就可以融入一個陌生城市的生活。但是,我看得出離別的時候,康聿比他娘還要難受。我靠上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說,“聿,以後每年我都陪你回來看你媽,要是你沒空,我就一個人來!”康聿很感動,回握住我的手,卻說道,“不僅是我媽,也是你媽!”我笑了笑,他用不著總這麼旁敲側擊的提醒我,我的心早就是他的了。飛機升空後,可能是玩得太累了,有點想睡,便繼續靠著他的肩膀。“淼淼!”“嗯?”我迷迷糊糊的回答。“等你一畢業,我們就結婚,好嗎?”我立刻就清醒了,抬頭看他,他的眼神極其認真,彷彿只要我答應,他連命都可以給我。我又靠上他的肩膀,緊緊握著他的手,“好!”回到上海後,康聿便忙碌了起來,飛行任務都是國際長線,有些地方我連聽都沒聽過,我比他更忙,大四的學生,不僅要忙論文,還得找實習單位,我忙得焦頭爛額,我倆的時間總是沒法對上,見面也越來越少。所幸網路很發達,還能靠著影片、sn、qq,見見面,聊聊天,問問彼此的境況。我正在為論文頭疼的時候,焱焱終於在投了350封簡歷後,找到了工作,雖然薪資不高,但起碼比老在家裡閒著好,她也挺樂意當上班族的,不過書到用時方恨少,焱焱進入社會後才知道學歷和經驗有多重要,於是在工作之餘,報名讀成人本科,還報了專門的英語學習班,生活很充實。大四下半學期,康聿將一半的存款加上貸款買了一套房,是一室一廳的房子,不大,但地段很好,沈伯伯反正無事,就張羅著裝修。裝修非常簡單,因為康聿在公司有寢室,有時也可以回沈伯伯家住,就把房子租了出去,用租金還貸款,加上他的薪資很高,沒過半年,貸款就還清了。我也正式畢業了。2003年7月9日,是我的畢業典禮,康聿因為正好執往巴黎的飛行任務,所以沒法為我慶祝,但是一大早就打了電話給我,還特地讓花店送了好大一束玫瑰花,多少彌補了我小小的遺憾。老爸老媽看我戴著學士帽,穿著學士袍,開心的直掉眼淚,焱焱則拿著相機,狂幫我拍照,最後找伶俐,給我們家拍了張全家福。典禮結束的時候,我和那些不打算留在上海,回自己老家,或者打算去其他城市發展的同學抱在一起痛哭。四年同窗,在離別的時候才知道,人與人的相處原來是這麼的短暫。於此同時,我的姐妹們也都畢了業,所以約好某天一起歡聚一下。可惜,康聿那天又要飛去德國,依然沒能參加。我是個很通情達理的女人,知道現在正是他事業最重要的關頭,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忙碌,至於他說等我畢業後就和我結婚的事情,我則是記在心上,但並不著急,因為我相信他。我一邊找工作,一邊等他忙碌完,到時候即使我發發脾氣,撒撒氣,鬧騰鬧騰,相信他也是不會怪我的。最麻煩的是,老媽竟然開始幫我和焱焱物色起男朋友來了。這真是所有父母的通病,讀書的時候不準戀愛,可一旦畢業就希望女兒或者兒子變成戀愛達人。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我畢業後,不止一次想告訴老媽,我有男朋友了,甚至已談及婚嫁,可是看到老媽物色的那些人統一都是上海戶口,不是碩士,就是研究生。我冷不丁為康聿捏一把汗。為了不打草驚蛇,我繼續隱瞞,只等康聿回來,我倆再好好合計合計。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康聿可以放大假的時候,沈伯伯在醫院被檢查出肝癌末期,我和康聿不僅沒有閒暇談結婚的問題,光是照顧他老人家就忙得一團亂。沈伯伯沒有子女,親戚都國外,康聿理所當然照顧起生病的他。人就是這樣,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可以活得很好,一旦知道自己得了絕症,便會像沙漠的植物,無論多新鮮,都會迅速枯萎。只過了四個月,還沒來得及過新年,沈伯伯便撒手人寰。我從來沒有看康聿哭過,更從來沒有想過,一個男人可以哭得那麼傷心,他是把沈伯伯當成了自己的父親,他甚至打算再買一套大房子,讓沈伯伯在我和他結婚後一起住。我能明白,我更能感同身受,這個老頑童似的伯伯,會是康聿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因為我們的證婚人早就內定是他了。追悼會在龍華殯儀館舉行,選了小廳,人不多,儀式也很簡潔,沈伯伯很多朋友都來了,棺材是康聿親自下得釘,也由他送沈伯伯去火葬場,更是他抓起第一把骨灰,放進骨灰盒裡。沈伯伯下葬的時候,天很陰,像是老天也在哭泣,康聿把墓地買在上海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