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兩秒鐘時間發愣,二十八秒後轉回我面前:“我要把它們換成指紋的。”
“你換瞳孔識別的我都沒意見。”我伸手把他的領帶夾扶正,“下班見,錢秘書。”甩著吊繩往辦公區走,聽到有人在後面底氣不足地糾正自己是特助。
我一天的工作,從迭聲重複的早安開始,組長還沒發郵件通知開會時間,我們組辦公區一片祥和,話題圍繞著“國慶去哪兒玩”熱烈地進行。
小郭領備品回來,一疊光碟還沒放下,踢踢我的椅腳,問道:“那是誰呀那是誰啊?”標準的娛記口吻,“你在電梯口幫整理風紀那個。”
“CZO。”
他把眉毛挑到髮際線:“那是個什麼官兒啊……”
“目前應該任總裁機要秘書兼見習業務助理。”應該是這個官銜兒。
小郭聽了比沒聽還糊塗:“見習怎麼還機要?跟濛濛她們一個級別?”
“我覺得秦總不會給他那麼大權利。”再說通俗一點,“超級勤雜工。”
不想小郭一聽這個詞兒就蔫了。“那跟我一個級別……”他指胸卡念著不存在的職務說明,“中坤置地設計三組超級勤雜工郭郭。領備品,收快件,傳口信兒,”他拍拍巴掌,“戰友們別侃了,東區小會議室。”
頓時四下漏氣,全是一副該來的躲不過表情,小郭語重心常地晃著下巴說假期太長把人心放散了隊伍難帶了。被剛從辦公室夾本兒出來的組長聽個正著,乾咳一聲提醒道:“我還沒被炒,你給我留點兒臺詞。”
冗長的月初例會,主要內容有三點:彙報進度,佈置任務,人事安排。進度永遠是慢的,任務是沒完沒了的,會議末尾大家的眼中猝然爆出亮光,都是因為組長第三點內容的補充:“下班我做東沸騰漁鄉聚個餐,家家要調出咱們組了。”
在中坤的第二次人事調動,樓層沒變,從設計部調進臨時專員辦公室,職位從設計監理改為專案工程預算部總經理助理,名片上一行都印不下。即將著手操盤中坤位於五環口的商業專案——實際上是降級了。從縝密的圖紙規劃轉做細緻的建築經濟,而對我來說更難的是運營工作,專案經理負責網上媒體,我負責紙媒部分,一旦預算完成開始動工,鋪天蓋地的廣告放出去,我會與多家房產廣告公司打交道,被問不同的問題,回以同樣的答案,在部門會議上透過的宣傳口徑。報紙雜誌上將會出現我的大頭貼,我可不可以選擇橙子給我拍的那張麗人轟雀圖做廣告人物圖片?
“你想什麼呢!”我對著鏡子拍臉,洗去潔面泡沫,五年後再煩惱這個問題吧。
專案宣傳不用我,對付媒體不用我,我只負責造價,考慮每一個細節,主體裙房地下車庫等土建鋼結構及給排水採暖通風空調電氣動力安裝消防。大到牆體搭建,中到雨水管材,小到風向標燈,老大想到屋面混凝土造價,我要想到塗料用哪個牌子更合理。我著手專案,從縝密的設計,轉做磨嘰的算賬。要有菜市場購物主婦的精明,吃茄子吃土豆,要考慮它的價效比,土豆是稍微便宜一些,但澱粉含量太高,吃多了會變胖,減肥也要花錢啊,茄子好,茄子補鐵,長吃可以省一份維生素的錢。
歐娜說你夠了吧?“這才一個月不到就癔症成這樣,你們專案明年開盤,到時候還不得進療養院。”她把過完秤土豆扔進推車裡,噗地一笑,“不過你不會孤單的,橙子會陪你一起進去。”
向來悠閒的橙子現在也繃了弦,他比我沒有辦法,他必須在280天內(實際上是更少)讓自己榮任執行總裁一職,起碼讓外人看著挑不出太可笑的毛病。橙子的思維經歷了右腦模式轉向左腦模式的艱難時期,已經懂得不在別人面前想自己的事,在聽人講話時會全力配合,他習慣著用理性判斷,分析代替情緒,他的社交圈變得複雜,仍舊是凌晨才睡,但早上九點鐘卻要跟我一起起床打卡上班。
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前任執行總裁懷孕了。
秦堃是高齡產婦,初期要比普通孕婦更小心翼翼,是以鬼貝勒二話不說把權力下放,老爺子鼎力支援,對立十幾年的人站在同一陣線,前者狠,後者兇,橙子見習了一禮拜就硬著頭皮登基做皇帝。有董事長大姐垂簾聽政,有董事會一干高層執行官員出謀輔政,雖然決策都不用他拿,但突然改變的生活節奏仍然讓他叫苦不迭。
相比之下我的工作只是繁鎖,起碼沒跨行,工種難度係數約等於零,因此也多了一份不拿薪水的輔導任務。中坤做貿易起家,秦堃接手後主攻房地產開發,只給樓盤做過宣傳冊的橙子對該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