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飛機這種東西?”薛垣的聲音遠遠傳過來,在空曠的室內漾起些微的回聲,“飛機上有兩套作業系統,一套是人工的,一套是自動駕駛。什麼時候用哪套系統,由機長來決定。你的身體現在就有兩套作業系統,你可以根據情況自由切換。當然了,要等你更熟練一些才行。——哎呦臥槽!”他看見祁漣被地上的線絆了一下,直直地摔倒下去。這傢伙顯然還不懂怎麼把身體從自動駕駛切換到自我控制。
薛垣到底是特殊戰鬥兵種出身,快速反應能力拔群。他用手一撐座椅扶手,足尖猛地發力,身形如電躥了出去。白色的弧光轉眼間掠至祁漣面前,堪堪在他啃上金屬地板之前把他抱進懷裡。
“沒事沒事沒事。”他拍著祁漣的後背連聲說,不知是在安慰對方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祁漣轉動了一下腦袋,身體還是像根棍子。
薛垣哭笑不得,戳了戳他的腦袋:“喂,現在沒有程式在控制你了。坐起來,自己動。”
“哦。”
祁漣摸索著試圖爬起。肢體糾纏,柔和的氣息縈繞撩撥在薛垣耳畔,像一隻毛手毛腳的小狗崽。
薛垣突然覺得自己也像是被某種程式控制了一樣,大腦意識過來之前,身體已然微微前傾,雙唇噙住了對方光潔的唇瓣。
感覺是清涼而平靜的。
既沒有灼人的熱度,也沒有侵略性的張力。
祁漣一動不動,連氣息也屏住了。薛垣看不到他此刻的反應,也無從想象。
他會是嚇得呆住了,還是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又或者——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羞澀得飛紅了臉龐?
直到兩個人重新拉開了距離,祁漣才像是忽然記起人要呼吸似的,輕輕出了一口氣,隨即對薛垣露出一個微笑。
不是掩飾羞澀的笑,更不是心有靈犀的笑,而僅僅是小孩子接受了來自大人的獎勵之後簡單而純粹的快樂。
一種微妙的失落爬過薛垣的心頭。
是的,他怎麼能忘了呢。祁漣最應該出現的反應,就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他還什麼都不懂呢。或許他認為,這個吻,與之前印在他額頭上的那個安慰之吻,性質是完全一樣的。
喬伊悄悄在會議桌下面轉動著手裡的水筆,聽著主持者唸誦冗長而又詞不達意的講稿。
不是不知道,在這種場合,做出這種幼稚的舉動實在有欠穩妥,也不符合他平時鐵板一塊的嚴肅形象。
可就是忍不住。
因為無聊,因為孤寂,人可以重複做任何事。小到不停地轉筆,大到不停地搜尋地外文明。
幾個世紀以來,人類用大型射電望遠鏡和無線電裝置拼命尋找,希望證實自己不是廣袤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然而結果總是失望。
主持者猶自絮絮不已:“……早在上個世紀,就有科幻作家在小說中提出:如果沒有高階文明的培植,人類還要在亞光速和三維時空中被禁錮兩千年,至少還需一千年才能掌握和使用湮滅能量,兩千年後才能透過多維時空進行通訊。至於透過超空間躍遷進行宇宙航行,可能是五千年後的事了。至少要一萬年,人類才具備加入銀河系碳基文明大家庭的起碼條件。”(※出自劉慈欣《鄉村教師》)
從剛才開始,他便旁徵博引了一大堆科幻作品中的內容為自己的觀點佐證:宇宙中確確實實有更高等的文明存在著,但他們不屑於跟人類一起愉快地玩耍,因為人類太低階。
終於有人耐心告罄:“這些作品我們也都看過,你就不需要再背書了,請直接進入正題。”
主持者的熱情受挫,只好放下講稿:“事實上,今天把大家召集到這裡來,是因為科學官有了一個重大發現。那面‘無形之牆’,或許並不是來毀滅我們的,而是高等文明向我們伸出了援手。證據是——”他故作神秘地拉長了最後一個字音,伸出食指懸在半空。
喬伊忍無可忍,把水筆“啪”一聲丟在桌面上,站起身來直截了當地替他說完下文:“一小時前,我們接收到了一組來自‘無形之牆’的微波訊號。那是一句話。”
來到家門口,薛垣開啟門邊的識別面板。
把這個地方稱為“家”其實過於牽強。這裡充其量不過是間單身宿舍罷了,除了吃飯睡覺寫程式打飛機,大部分時間就只能瞪著一屋子空氣發怔。要是可以,他倒更情願多花點時間陪著祁漣。
但他必須時不時回到這裡做一些事,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