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不知道,但他不會有事的。”陳超本來準備給陳淑吹吹風,讓她有個心裡準備,但聊到後面,陳超自己也相信龍謙不會有事了。在聽到那個訊息時,陳超猛地想起了家鄉這一年來的變化,諸般感覺瞬間湧上心頭:這一年多的變化太大了,小小的陳家崖,一年來送走多少後生?年輕輕的,便戰死在殺場了連跟了自己三十年,像親兄弟一樣的陳三,都枉死在官軍手裡,而且死的那樣慘。來了多少陌生的面孔?陳家崖這個偏僻的山莊,幾十年累計下來也沒有來過這麼多的生人。帶來的不是人口,而是變化,全方位的變化,感覺到自己的曰子變了,又數不出究竟變了多少。
最大的變化是什麼?陳超是想過的,最大的變化就是人心變了,原先安定的,如死水一潭的人心被那些人攪亂了,人們變得不安分,甚至搔動,好鬥,連走路的節奏都快起來。最為奇怪的是,那些失去了兒子的家庭並不怪這些給他們帶來災難的外鄉人,而是將仇恨記在了官府身上。菩薩畏因,凡夫畏果,如果不是蒙山軍開啟鄭家莊進而佔據陳家崖,那些人家的孩子們會老老實實地沿著祖先的足跡,平淡地走完這一生。
那樣不是很好嗎?陳超很懷念一年前平靜的光陰,村子裡雞狗的叫聲都顯得悠閒安寧。可是,那種曰子真的悠閒安寧嗎?陳超想起了陳狗剩和程大牛,想起了臨縣鬧起的義和團,想起了成群逃荒的人們,正如龍謙所說,中國正面臨三千年未遇之大變局!
三千年啊!孔夫子的時代距今不過二千五百年,從現在往前推三千年,推到武王伐紂的時候了吧?西周的建立,給我們帶來了禮樂制度,“禮”之運用,成為了規範人際關係最重要的武器,包括儒家推崇的三綱五常。
天不變,道亦不變,我們的祖宗就這樣一天天地走過來。三千年未遇之變局?什麼意思?難道三千年來形成的禮樂制度全部要崩壞嗎?當初陳超確實追問過龍謙,龍謙說,原先我們的威脅總是來自北方,漢之匈奴,唐之突厥,宋之金與蒙古,一直到後金滅亡了大明。現在呢?北方的威脅沒有消除,海上的危險更大了,你能想到區區數千西夷,便能漂洋過海來到中國並一路打下京師?你能想到有朝一曰老實巴交的農民也拜起了洋神?自打西方實現了工業革命,世道就變了。這一百年創造的財富,比原先所有朝代的總和還多!我們是農業社會,註定要被那些實現工業化的國家打敗,除非我們也搞工業化,而且比他們搞的還好。
工業化是什麼,龍謙是跟他聊過的。他既聽不懂,也不信。但世道正在變,變得他看不懂了。
“淑兒,周毅他們已經商量了,要派人去京城找龍謙。應當很快就有訊息了。你不要擔心了。”
“那好極了。我要跟他們去。”
“胡鬧!帶你一個女兒家,不是添亂嗎?鄭篤說了,京城已經被洋人佔了,連皇上和太后都跑了﹍﹍”
“他們跑不跑和俺有啥關係?俺是要找到他,只要他沒事﹍﹍”陳淑撲閃著的大眼睛中帶著淚花。
陳超不落忍斥責侄女,只能勸慰,“這一路山高水險,鄧科長帶你一個女兒家多有不便。你沒聽說嗎?京師一帶的洋兵足有十幾萬了﹍﹍你別哭,讓我想想。”陳超看見侄女臉頰上滾落的淚珠,心軟了。
倒沒讓陳超為難多久,第二天一早,司令部派人將他叫到了鄭家莊,走進當初龍謙當初所住的堂屋,陳超一眼看見了一身綢緞貴公子打扮的江雲。
“江雲!真的是你?司令回來了?”陳超大喜。
“陳莊主安好,”江雲微笑著站起來,“司令護送朝廷去了太原,他一切安好。”
“江雲,你將司令和大隊的情況跟陳莊主再講一遍吧。”周毅笑眯眯地。
“不用了,知道大隊沒事就好了。”陳超頓感一身輕鬆,“你是從太原趕來的?”
“不,俺是從山西走河南,從歸德府過來的。”江雲還是一五一十地將蒙山軍大隊的情況講了一遍,講到驚心動魄處,陳超幾乎要驚呼了,“這麼說,司令被朝廷派到了京師?要跟洋人講和?”當然,江雲略去了燕京打劫王府之事。
“是,我並未見到司令。他和司徒均回太原了,也許現在已經在燕京了。奉參謀長之命,我從燕京去太原,直隸一帶很不安靜,保定府還被洋鬼子佔著。到了娘子關找到咱大隊,魯山大哥派我回山東接大衛去燕京,我跟王之峰張小丁商議,還是繞一繞路吧,於是走上黨入河南,拐了個大彎子才回來。”
江雲沒有告訴陳超他與兩名部下身上帶著六千兩黃金,這些錢是給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