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10部分

寒意。

他們邊走邊說,不覺已到西華門外,此時剛剛起更,八盞明黃宮燈煌煌耀眼。粉未一樣的細雨在微風中絲絲飄蕩,高大的西華門翹翅飛簷,矗在夜空之中,似乎要凌空拔起的模樣。和西華門遙遙相對的,是張廷玉的府邸,門前只掛了兩盞米黃西瓜燈,燈下人影幢幢,隱約看去都是等待接見的外地官員。傅恆想起乾隆議論張廷玉的話,想說一句“張廷玉也不容易”,又咽了回去,見乾隆若有所思地站住了腳,便問:“主子,這會子在想什麼——也許奴才不該問。”

“朕在想山東平陰的事。”乾隆像是在咀嚼著什麼,緩緩地說道:“朕已經告訴過你的,朕很疑那個女扮男裝的沖虛道士,就是‘一枝花’,朕拿她本來是很容易的,怎麼就沒有下這個旨意呢?”

這個話傅恆不敢答,乾隆拈花惹草的風流性子他太瞭解了。但和皇帝說話又不能沉默,憋了一陣子,竟憋出一句:“因為她是‘一枝花’!”乾隆搖頭道:“花有毒也還要除掉的。‘一枝花’雍正初年已經出名,朕十二歲時就聽過她的案由。所以不能肯定,她沒這麼年輕,難道世上真有駐顏易容術?”傅恆笑道:“是個狐狸精也未可知。”他覺得這句話太輕薄,忙又斂容問道:“主子後來又見著她了麼?”

“見了。”乾隆無聲地透了一口氣,“第二天開禁邊境,朕離開平陰,在西城門口又和她打了個照面……都沒有說話。離有一丈來遠近吧,我們對面站了一會兒,她向朕打了個稽首就騎驢走了……朕一直看到她背影沒了才上馬。”

見乾隆一副若有所失的樣子,傅恆不禁一笑,說道:“如若有緣,將來還會見的。主子想見她還不容易?”

“朕不願與她有這個緣分。”乾隆眼神裡多少有點迷惘,徐徐說道:“你跪安吧!”

傅恆回到自家府邸,掏出懷錶看時,剛指八點半,還不到亥時。見小王一溜小跑迎了出來,他一邊往裡走,一邊問:“哪位大人來過?少爺睡了沒有?”小王緊跟著往裡走,回答道:“今晚在這等著候見的人不少,太太吩咐了,說老爺今早天不明就進去了,晚上要見駕,請大人們明兒再來,便又都走了。還來了兩個洋人,是荷蘭國的洋和尚,嘰哩咕嚕說了一大串,那通譯官也是個活寶,結結巴巴地翻譯過來,說久慕老爺是個中國英雄,想巴結巴結,奴才請示太太,也照前頭的話打發了。他們還想見太太,太太笑得前仰後合,說下輩子她託生個男的再見……聽裡頭人說,少爺剛剛睡著,怕驚著了,我不許打更的敲梆子……”傅恆站了一會,說道:“該打更還得打更,甭那麼嬌貴,慣得紙糊的人兒一樣,將來出兵放馬,大炮聲他聽不聽?現在就辦!”說罷進了二門。

“呀,老爺今兒回來得早!”棠兒正和彩卉在燈底下伸交子①,一根繩圈兒翻得花樣百出。見傅恆回來,忙將交子套在彩卉指上,站起身道:“我還以為又要等到半夜了呢!——快,給老爺端參湯,把冠服除了——輕點,別驚醒了康兒!”傅恆這才看了看熟睡的兒子,說道:“別太嬌了,嬌子如殺子!這屋裡還有蚊子?還要蓋上紗罩!”棠兒笑道:“成者王侯敗者賊!你如今紫袍玉帶,說得嘴響。你說我嬌他,我還說你不像個阿瑪呢!自康兒下地,你抱過幾回,親過幾次?”

傅恆看看兒子福康安,粉嘟嘟的臉,帶著用碎布拼成的兜肚兒,嫩藕似的小胳膊小腿半伸半蜷,燈光下隱隱約約地籠在紗罩裡,年畫兒上的小哪吒似的,也實是可愛,一邊揭開紗罩,笑道:“這是我的種,我不親誰親?我怎麼瞧都很像我……”說著便俯身用嘴去親。小傢伙大約被他的八字髭鬚刺癢了,一翻身“啪”地打了傅恆一個耳光,一咕碌坐了起來,小黑豆眼迷迷怔怔看了看傅恆,咧嘴兒要哭,一閃眼又伸著小手指指桌子,說“要,那個!”棠兒忙轉身向桌旁走去,又見彩卉還伸著交繩侍立在旁,說道:“你去吧——記住這個交樣兒,明兒查查交譜。”

傅恆見桌上亮晶晶一片,待棠兒拿過來一看,竟是一塊鍍金懷錶!不禁吃了一驚,說道:“這麼貴重的東西給他玩——誰送來的?”“是個叫吉利的洋和尚送的。我叫老王去退,吉利說這東西在他們國裡不是什麼金貴東西,還說你是大英雄,還說什麼尾大。我說我代大英雄收著,可不一定給你辦事兒。我還說黃鼠狼才‘尾大’呢,這個詞兒免了吧!”說得傅恆也笑了,一邊逗兒子一邊說道:“他是想傳教啊,這我可做不了主。我已經見過他,叫他見主子,他又不肯跪拜。這怎麼行?別說是他,就是他們國王來了,見到主子也得三跪九叩!這是臣子應盡之禮嘛,我就想不通他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