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顧楠分開後,山鹿順著灌木走進了山中的林子裡,但是隨著它走到了一條小路上的時候,一團若隱若現的輕煙從山鹿的身上散開。
山鹿的眼中失去了那一分靈動,像是又變回了普通的山鹿,驚慌地看了看四處,一個機靈向著遠處跑開。
那道輕煙在山林中停留了一會兒,或許是回頭又看了一眼遠處溪流邊的木屋,才漸漸消散不見。
它第一次注意到顧楠的時候,大概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幾百年前的一天,它突然發現這世上好像多了一個人,一個本不屬於這世上的人。不過那時它還沒有太多的在意,只把她當做是普通的人來看。
畢竟,在它的眼中見過千千萬萬的人,無論是多特別的,見的多了也就變成了普通了。
直到它在秦國降下了一場大雪。
那一年的秦國本應該國力日衰,朝政不穩,可不知道出了什麼變動,秦國之中完全沒有衰退動盪的跡象。
所以它下了一場大雪,想讓其變成正確的模樣。
大雪之後,田不能耕,饑荒連年,秦國四亂,它坐在雲端觀望。
看著民不聊生,看著餓死者的枯骨倒在路邊,看著受凍的人四肢逐漸僵硬,看著顛沛流離的人仰天哭喊。
那些哭喊聲它坐在雲端也聽得到,但它只是揮了揮手,將層雲合攏,不再去顧。
它要做的事是讓世事更迭,讓這世間按照它應有的規則和軌跡運轉。
人間有一句話,未有規矩不成方圓,此理用於這世間倒也正好。
雖然有的時候,它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對的還是錯。
但是它應該是那個劃定方圓的規矩,這不能變,所以哪怕它看著天下苦難,也應當視若無睹。
對於它來說可能只是去休息了一下,對於人世來說就又是幾年之後。
等到它再一次去看那秦國的時候,已經是在秦國都城咸陽被攻破之前。
天中昏沉,它撥開雲層向下看去。見到了一個白衣將領騎著一匹老馬,領著數千人的黑甲軍站在咸陽之前,面對著千萬大軍。
它看著那數千黑甲身上的兇性,皺起眉頭,煞氣沖天這詞恐怕就是形容如此。
黑軍前的領將舉起了自己的長矛,身下的戰馬揚起馬蹄,馬上的人喝令衝陣。
提著劍的千人黑甲就像是大浪之下的頑石,向著千軍萬馬殺去。
確實是頑石,明知只會被大浪捲去,卻還是殺了過去。
這時它才發現這個白衣領將,似乎就是多年前它察覺到的那個本不屬於這世上的人。
戰陣裡血氣遮蔽,可是黑甲軍終歸只有數千人,一人一人的力竭戰死之後,只剩下那個白甲將搖搖晃晃地站在大軍的前處,橫著長矛。
一個人舉起一柄長戟,騎著戰馬衝向她,隨著兵器碰撞在一起,長戟斬斷了長矛,戟刃刺穿了這白甲將的胸口。
它能聽到鮮血流下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定局,它不明白何必如此。
這時,那個白甲將慢慢地抬起了頭來。
看著天中,又像是看著它,身子傾倒,跪了下來。
“我求你一件事。”
那雙眼睛定定地望著它,一動不動,滿是煙塵和血跡的臉龐上生機散去,喉嚨裡含著血的聲音模糊。
“太平。”
聽著那兩個字,它在雲中停留,從那一刻開始,它記住了那個人,記住了那個一動不動地望著它的面孔。
只是太平這兩個字,它應不下來。
一過就是數十年,這兩字一直在它的思緒裡揮之不去,不過數十年的時間,對於它來說也不就是彈指一揮間而已。
在它心煩意亂的時候,它又見到了那個人。她沒有死,為何沒有就連它都不知道。它只知道她活了過來,甚至沒有老去。
它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顧楠,她走過山河蒐集百家學說,有時醉臥山林,有時朝醒晨霧。
有時它會在她睡著的時候,化作一個行人在她的身邊站上一會兒,替她蓋一件衣裳。
她似乎從沒放下過對那兩個字的執著,揹著書箱走過了很多地方,那真的是一種它所不能理解的堅持。
直到赤壁之戰,赤壁一戰,曹操本該要敗的。
它引來了東風,吹起了那片江火,可就在那大火要燒了曹營的時候,她從江面上走來。
提著一把黑劍,凌於寒江,大風吹起了她的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