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一聲,說道:“我往日瞧你,只當你是個一聲不響的悶嘴兒葫蘆,又想著你雖不靈巧、卻勝在老實,便將你給了寶玉。誰想原來也是個狐媚子般的人,不說好好伺候著你主子,卻成天變著法兒的諂媚蠱惑他,可是我竟看錯你了。”襲人一聽此話,嚇得立刻跪倒在地,垂頭道:“老太太,我素日跟著寶二爺,自問並沒有做任何諂媚蠱惑之事,只不知老太太從何處聽得了這些個謠言?”說著,看了一眼雪雁。
賈母道:“既說不是諂媚蠱惑,你卻繡著這個玩意兒,是要給誰瞧來著?”說著命雪雁將荷包拿給了襲人。襲人接過荷包,只看了一眼,便緊緊攥死在手心裡,淚流不停地哭道:“我只繡過一個這樣兒的香囊,便是那香囊,也是留給自己的,並不曾給寶二爺用去。”賈母道:“你如今歲數也大了,心思也活了,再不像從前那般蠢蠢笨笨的,倒很是讓我放心了。既說已到了及笄之年,就該配個小子離了寶玉,或是給你些銀兩打發了你回家。你又不是我們賈家的家生子兒、世代為奴的,索性今兒我便開了恩,讓你哥哥嫂子領著你家去竟也罷了!”
此言一出,王夫人、襲人與雪雁三人都是再也料想不到的。那襲人更是涕淚縱橫,以頭搶地道:“老太太這般讓我出去,竟是把我往後的臉面都撕了去了。我既被哥哥嫂子賣進了賈府,先是跟了老太太,後又跟了寶二爺,從此生是賈府的人,死是賈府的鬼。老太太若要趕我出去,竟是逼著我去死了。”賈母顫聲道:“你如今也能說會道起來了!既知我把你給了寶玉,便該安安分分的伺候著他,如何竟背地裡搞出這些么蛾子來?”襲人道:“我自問不曾與寶二爺有過逾矩之禮,請老太太明察。”
雪雁在一旁聽了,輕輕笑道:“姐姐左一句‘自問’,又一句‘自問’的,果然便是個老持成重的聖人。只是我竟不知,‘不曾有過逾矩之禮’這句話兒,姐姐是如何說出口的?想來那日在碧紗櫥中,必定是我看錯了的。”襲人頓時滿臉通紅,一聲兒不敢再吭。王夫人在一旁鑑貌辨色,心中已明白了一個大概,便對著賈母笑說道:“這襲人既是跟了寶玉的,自然日後便是寶玉的屋裡人了。縱然有些逾矩的地方,只要是一心為著寶玉,倒也無妨。”雪雁在心底淡淡地笑了,卻不再說話。
賈母在賈府裡頭坐鎮六十多年了,如何不知這其中的貓膩,聽了雪雁的話,又看了襲人的臉色,便知襲人已與寶玉做過了那等**之事。又想著王夫人如此袒護襲人,必是兩人早已心照不宣、互相勾結了。這賈母素來是不喜王夫人的,覺得她少言寡語、木訥蠢笨,又因著襲人也是個這樣兒的人物,想著安在寶玉的屋子裡,倒也不怕她教壞了寶玉。誰想如今,卻見兩個悶嘴兒葫蘆般的人,竟聯手將她的心肝肉兒寶玉,牢牢地拿捏在手心裡頭,不由得心中一陣氣苦,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看著襲人,緩緩說道:“你雖是我派去服侍寶玉的,論理兒,便是有些逾矩,想著將來是要做他屋裡人的,我也不該多惱你。只是那寶玉方只有十三歲,他父親又是成天教導著要知規守矩的一個人,這些事兒,倘若我尚蒙在骨子裡頭竟也罷了,只是如今我既已知曉,若再由你放肆下去,日後他父親便少不得要埋怨我縱壞孫子、教壞丫頭了。因著你還曾悉心照料過寶玉好些年,今兒便只減了你的月例,你且隨著那墜兒、四兒的,在寶玉屋外頭做些粗活竟也罷了。從此卻不必再進寶玉的屋子裡去了。下去吧!”說著,揮了揮手,似已不願再多看那襲人一眼。
襲人聽後,整個人心如死灰般,嘴裡竟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磕頭垂淚,把個額頭磕得鮮血淋漓的。王夫人在旁看得不忍心,說道:“你先下去吧!等老太太氣消了,再來求求老太太便是了。”襲人只得又重重磕了一個響頭,才抽抽慼慼起身而去。
這邊賈母因又問道:“我記得那晴雯,也是舊年裡頭,我給了寶玉的?”王夫人小心地答道:“正是。這晴雯素日裡見她,便是有些輕狂的、常愛打扮得鶯鶯翠翠、花紅柳綠的模樣兒,想必也不是什麼好的。”賈母道:“可是那個眉眼兒有些像林丫頭的?”王夫人道:“老太太記性好,正是這個丫頭。”賈母點了點頭,說道:“十四五歲的女孩兒家,又有哪個不愛打扮得紅紅綠綠、鶯鶯翠翠的?我便瞧不得有些個成天素服素面的,好似嚎了誰的喪兒般,竟讓人看得渾身不自在。既說是她,倒也罷了!襲人那個缺兒,便由她補上便是了。”
那王夫人因平日裡便不喜穿紅著綠的,又自謂是賈政之妻,雖不曾當家,卻畢竟也是個有頭有臉、說一不二的人物,便愈發的自重身份起來。且成日裡打扮得老持成重不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