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眾而出,柔聲說道:“瑩兒,你回來啦,你父王他……”她頓了一頓,終是說不下去,一把抽出袖中掖著的綃巾,捂住嘴巴,輕聲啜泣起來。那卻不是我的母親清遠夫人,而是渭河夫人。
旁邊一個錦衣少年連忙扶住了她,一邊輕聲撫慰,一邊喚了我一聲:“十七妹。”那正是我的二哥敖遜。
我對他點了點頭,轉過身來,對一旁含淚凝望著我,然而卻默默無言的一位中年女子輕輕叫了一聲:“母親。”見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三郎身上,又略帶羞色地補了一句:“這便是華嶽少君。”
母親仍是如常的裝束,樸素雅淡,不事修飾,連首飾也比別的夫人要少上許多。若不是她金鳳八寶冠上的那顆碧海明珠,彰明瞭她作為龍族女子的尊貴身份,看上去便與一個普通的宮人無異,而這也正是母親一貫低調行事的風格。
此時她聽我說話,立時轉過頭來看著三郎,眼中射出一縷由衷驚喜的光芒,這種驚喜甚至沖淡了因父王而生的深深憂傷:“啊,你便是金天聖願大帝的公子麼?聽說你從小在東華帝君宮中長大,我父侯上天朝覷之時,還曾見過幼時的你呢!只是陛下他……”說到父王之時,她的眼神略略一暗:“陛下他上次從西海回來,便說蒙你青眼,將瑩兒許配給了你,這次你又千里傳書,接了瑩兒去華山……說起來都是親戚,可是咱們竟沒能見上一面,比起凡間平常人家倒還不如……”
三郎本是極為機變之人,聽了母親一席話語,連忙執晚輩之禮,向母親恭敬地答道:“此是晚輩的失禮之處了。雖是晚輩向東海龍族求親,並承龍王不棄,已然應允將公主許配華嶽;但公主對華嶽地界尚不熟悉,故晚輩想還是先請公主下降敝界,待適應之後再正式下聘東海,屆時拜見各位長輩或許更為合適一些。”
他掃了周圍一眼,又朗聲道:“不料今日東海傳訊,說道龍王陛下龍馭西行,晚輩憂心如焚,也顧不得許多禮儀,倉促便趕到龍宮,失議之處,還望海涵。”
青河夫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三郎身上,此時方才格格一笑,道:“這可真是千古未見的稀罕事,女兒還沒有嫁出門去,就有小女婿跟回宮來,可惜這是咱們東海龍宮之事,跟外人可沒什麼相干。若是什麼南海北嶽的姻親們也趕回來,今兒可就熱鬧了!”
我先前看見父王情形,心中早已悲痛難當,此時又聽青河夫人語帶譏誚,實在忍無可忍,轉過身去,對青河夫人說道:“我可是聽懂二姑姑的話了,照二姑姑的教誨,原來做咱們東海的親戚也極是簡單,只要一年上頭都別來走動便好,連父王龍馭西行都最好是置身事外!只是這事太難,華嶽少君從小受東華帝君教養,又不曾親蒙二姑姑提點,只怕是做不來的。將來三哥四哥娶親之後,嫂嫂們或可稟承母訓,那才能叫二姑姑滿意歡喜呢!”
此言一出,青河夫人的臉色“唰”地一下,當真有如雨後彩虹,青紅白三色變幻不定。母親連聲喝止道:“瑩兒!你對二姑姑胡說什麼呢?”
眾姊妹一時張口結舌,萬萬沒想到一貫溫順的我,此時竟能說出如此辛辣的言語來。唯有三郎想笑又覺不妥,強自忍住,只暗中將我的手狠狠一捏,弄得我差點大叫出聲。
青河夫人眼珠一轉,大聲向前殿叫道:“厲兒!老三!你還不來管教管教你的好妹妹,看她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忽聽一聲低沉的吼聲傳來,震得殿堂地面都似乎在微微搖晃,殿中人一齊色變,膽小的宮女更是慌忙退到牆角處去。只聽一男子聲音大聲吼道:“是誰人有如此大膽,竟敢來冒犯我的孃親?”
腳步騰騰,有如重鼓相擊一般,卻是一個爛袍金甲的壯年男子大步走進殿來。他身形粗壯高大,豺麵人身,眼睛血紅,相貌生得極是獰惡,若不是頭頂兩根青灰色的龍角與其他龍子無異,簡直看不出他居然也是龍子之身,與父王的神武之姿當真是大相徑庭。
他手中拿著一柄寬背闊口的銀刀,一進殿門,當下血紅的眼睛向四處一掃,粗聲粗氣地問道:“是誰?他孃的怎麼都不說話了?”
我定了定神,強自捺住砰砰亂跳的心房,上前行禮道:“三哥,多年不見,仍然是風采如昔,十七向哥哥見禮了。”
這男子正是我的三哥睚眥,名為敖厲。他因誅滅銀鮫一族之事,失了父王歡心,被遠遠貶到東海最遠的極地冰寒之處鎮守,數年都不得還朝。此時相見,雖然不出我的意料,明知青河夫人會私自召他回宮,但仍然讓我心中一驚。
三哥那一雙大如銅鈴的血紅眼珠,死死盯在我的臉上,讓我心中不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