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
不算大的院子,明明還是冬天,一片枯黃的間隙裡,卻毛茸茸到處都是嫩綠的草尖。白牆黑瓦,屋後便是一條河,看得人整個都溫柔下來。
河邊的青石板平臺上有張看著不太穩的木桌子,還有幾把椅子。
“孟校長,這是怎麼回事?”李嘯天不是會欣賞景緻的人,落座後便單刀直入。
孟校長卻像沒聽見似的,只是一直盯著林笑看,不同於上次的探究與狐疑,這次的打量卻是溫暖而柔和的。
林笑只要有孟校長在的地方,就恨不得自己是隱形的。所以對方不說話,他便也不開口,只是認真地看著這個好像記起來了,卻仍舊陌生的地方。神色像個迷路的孩子,只看得李嘯天心裡一緊。不過這時候,孟校長卻開口了:
“俊兒啊,你母親她已經不在這兒住了。”
“您認識我母親?”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有母親,無論他是八歲,二十八歲,還是八十歲。
孟校長輕笑一聲,眼裡竟滿是苦澀,“何止認識……”
李嘯天不說話,他在等一個故事。
孟校長的額目光再次投到林笑身上,這次的目光很不一樣,林笑感覺到慈父一般的溫暖。
“我五六歲的時候就成了孤兒,被你外公收留。你外公是那個地方最有學問的人,他教我讀書認字。我,你媽媽,還有隔壁的華子,我們無論做什麼都是一條線上的。偷柚子,摘蓮蓬,在池塘裡劃木盆船……”孟校長本就溫文爾雅,此時臉上更是蒙上了層奇異的神采,“我只喜歡做學問,是個書呆子,華子喜歡經商還有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鎮裡的孩子都喜歡和華子玩,不怎麼喜歡我。你媽媽和華子就總想辦法幫我交朋友,後來性格總算好了些。”
“華子是……”林笑忍不住開口。
“呵,”孟校長的笑容愈加苦澀,“就是五月花的老闆,你母親是五月生的,加上他的小名,所以叫五月花。”
林笑睜大了眼,本來看似只是巧合甚至毫無關係的東西,今天竟然盡數串聯在一起,世界竟是如此之小麼?
“後來呢?”李嘯天依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後來……”這位備受尊重的老校長,竟露出了少年般青澀的表情,“我們一天天長大,你母親成了遠近聞名的美人。總有些混小子在你外公家附近轉悠,今天給你母親送荷花,明天又送一盆菱角。華子鬼點子多,做的木工活比鎮裡的李大爺還好,給你媽媽雕的小狗就像活的似的。”
“小狗木雕?”林笑若有所思,想起了五月花最裡面不對外開放的包房裡,那放滿了一面牆的小狗木雕。
“嗯,就是你們年輕人說的中華田園犬。”老校長的目光愈加悠遠——這麼多年了,如今對人說起來才發現自己記得如此清晰。
“我做學問雖然天資極高,做別的卻是一無是處。看見你母親抱著那個木雕欣喜的表情,又氣又急。”老校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氣歸氣,卻毫無辦法。我那時候的性格,一看到你母親拿大眼睛看我,就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就那麼又過了幾年,你母親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和華子也暗暗較勁,但我們也約好了,無論最後迎娶你母親的是誰,我們仍然是好兄弟。”
“從我記事起,你外公身體就不好。到了那時候更是沒什麼準頭了。一天,他老人家把我們叫過去,先讓華子進去。我在外面等著,也聽不清裡面說什麼,過了一會,華子就出來了。神色很古怪,拍了拍我的肩膀,什麼也沒說就走了。緊接著我也被叫了進去,你外公彌留之際,告訴我你母親懷孕了,問我願不願意娶你母親,照顧她一輩子。”
“我當時只覺得五雷轟頂,我連正眼看你母親都不敢,那孩子絕不可能是我的。再想起華子出去時古怪的表情,我理所當然地認定那是華子的孩子。想明白後我只覺得心如死灰,本以為你母親歪著頭看我寫寫算算能呆好幾個小時,也許對我有幾分情意。可原來卻是我在自作多情,從小跟她生活在一起,應該是把我當哥哥了吧。”
老校長無聲地嘆了口氣,“其實她從小愛著的就是華子吧,我當時滿腦子都是這麼想的,所以根本就沒答覆你外公。那幾天人也特別消沉,不知道還該不該留在那個家裡。那幾天華子也不見蹤影,我心想他是籌備喜事去了,心裡更加黯淡,悶在書房裡不出門。可有天晚上突然聽到你母親的呼救聲,推開門時就看見……”老校長皺眉,“華子醉醺醺地倒在地上,你母親哭得雙眼血紅……那晚,華子喝醉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