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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話,做報告,都是正常的事。奇怪的是有些作家喜歡伸起頭辨風向,伸起鼻子聞聞空氣中有什麼氣味,以便根據風向和氣味寫文章。這樣的作家並不是我們國家的特產,別的國家也有,只是各人的想法不同,在資本主義國家裡有的是另一種行情。寫文章不動自己的腦筋,卻依照上級的指示下筆,其實這種事古已有之,至少我小時候就見過,我父親在廣元縣做知縣的時候,他就叫人照他的意思寫文章,例如送某某太夫人的“壽序”之類。後來民國成立了,我二叔在家開辦“律師事務所”,聘請了一位姓鄭的書記(當時的確稱“書記”),我常常去事務所同他下象棋,我就看見我二叔交給他寫應酬文章的任務,二叔怎麼說,他就怎麼寫。在成都正通順街有我的老家,一九五六年十二月我回到成都,由於亡友李宗林市長的安排,我在我十幾歲時的住房窗下徘徊了十多分鐘。李宗林同志後來在“文革”期間遭受迫害悲慘死去,與我有關的房屋大概已經拆光,半個多月前我在京都遇見一位日本朋友,他送給我一疊他拍攝的照片,我只認出來一棵樹和一口井。就在這個老家裡我幾十年前讀到一本《醉墨山房僅存稿》,那是我的曾祖李�У囊胖��仁刮頤揮屑譴淼幕埃��奈募�鎘屑鈣�瘛妒ナ倭��場貳ⅰ緞炷咐釤�巳聳儺頡氛庋�奈惱攏�際撬�奼鶉誦吹幕蛘甙湊賬�納霞兜囊庵拘吹淖髕罰�業筆倍亮司推鴟錘校�恢北A餱≌庋�恢窒敕ǎ何�順苑苟�鈄擰⑽�順苑苟�次惱率嗆懿恍業氖隆5�業腦�娌⒉皇且桓鱟骷搖R瘓哦�吣甏禾煳以詘屠榪�夾蔥∷擔�業鈉裘衫鮮κ恰垛慊諑肌返淖髡唄�Вㄋ螅��業筆幣惶旒復巫吖��耐�袂埃�掖鈾�搶鋂У降氖牽航艙婊埃�滄約盒睦鐧幕啊W罱�乙災洩�骷業納矸莘夢嗜氈荊��氈九笥呀惶鈣鵠矗�醫駁娜勻皇欽庋�婦浠啊H氈九笥巖�姨肝椅迨�甑奈難��睿�業木�楹薌虻ィ�芷匠#�瘓浠埃翰凰禱眩�研慕桓�琳摺!�

我開始寫小說的時候,我是一個住在巴黎拉丁區的中國窮學生,我沒有長官,也沒有上級。今天在探索了五十年之後我雖然傷痕遍體,但是我掏出來交給讀者的仍然是那一顆燃燒的心,我只能寫我自己心裡的話,而且是經過反覆思考之後講出來的話。我從小就喜歡李商隱的一句詩:“春蠶到死絲方盡。”有人引用時把它改做“春蠶到死絲不斷”,改得也好。在廣元縣我母親帶著我兩個姐姐養蠶,我看見蠶繭在鍋裡煮著,還不斷地吐出絲來,可見春蠶到死絲也不盡。七十年來這個景象常常浮現在我的腦子裡。這一次訪問日本,我每天睡得晚,想得多,住在現代化的客房裡,我不開電視機,也不聽音樂,我默默地坐在扶手椅上深思苦想,給每一天的活動作總結。我們對談時日本劇作家木下順二先生向我提出退休的問題,他說在日本像我這樣年紀的作家可以放下筆隱居了,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很可能在半開玩笑,因為同我相熟的幾位日本作家比我小不了幾歲,今天卻仍然十分活躍。木下先生的一句話引起了我不少的回憶。在廣島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豪華旅館裡我寫成第二篇講話稿《我和文學》,回答了木下先生:我決不放下我的筆。這些時候我一直襬脫不掉鍋裡蠶繭的景象。我說:我寫作一不為吃飯,二不為出名。我藏在心裡沒有說出來的話是:我是春蠶,吃了桑葉就要吐絲,哪怕放在鍋裡煮,死了絲還不斷,為了給人間添一點溫暖。

但是到現在為止蠶只能吐自己的絲,即使是很有本領的現代化養蠶人吧,他也不見得能叫蠶替他吐絲。

現代科學正在迅猛發展,真是前程似錦!一個人倘使不用自己的腦子思索,一個作家倘使不照自己思考寫作,不寫自己心裡的話,那麼他一定會讓位給機器人,這是可以斷言的。

四月二十八日

懷念烈文(1)

好久,好久,我就想寫一篇文章替一位在清貧中默默死去的朋友揩掉濺在他身上的汙泥,可是一直沒有動筆,因為我一則害怕麻煩,二則無法擺脫我那種“拖”的習慣。時光水似的一年一年流去,我一個字也沒有寫出來。今天又在落雨,暮春天氣這樣冷我這一生也少見,夜已深,坐在書桌前,接連打兩個冷噤,腿發麻,似乎應該去睡了。我坐著不動,仍然在“拖”著。忽然有什麼東西燒著我的心,我推開面前攤開的書,埋著頭在抽屜裡找尋什麼,我找出了一份剪報,是一篇影印的文章。“黎烈文先生喪禮”這幾個字迎面打在我的眼睛上,我痛了一陣子,但是我清醒了。這材料明明是我向別人要來的,我曾經想過我多麼需要它,可是我讓它毫無用處地在抽屜裡睡上好幾個月,彷彿完全忘了它。我也很可能讓它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