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個奇怪法?”煙絡忽然來了興致。
如意笑道:“說不上來,如意不太明白。可是,府裡的姐姐們都這樣講。”
煙絡笑了起來,“小丫頭你什麼都還未弄明白吶,怎麼也學人家說長道短的?”
如意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可是,如意覺得大人對小姐不一般呢。”
“哦?”煙絡不以為然地笑著看她。
“真的。”如意壓低了嗓音,貼近她耳邊,道,“以前顧大人來府上請脈,大人都拿臉色熊他呢。”
“熊他?”煙絡哈哈笑了起來,“你學得真快!”
如意居然有些羞赧,道:“小姐並非在贊如意罷?”
煙絡止住了笑意,仍舊愉快地說道:“怎會?這個詞;如意用得有趣極了。”
哈哈。如意抿著嘴也樂呵呵地笑了開懷。
清歡樓前還是一派寧靜。
涼風拂拂,榕樹的葉片便發出細碎的聲響,低微而柔和。
煙絡挎著烏木箱子,站在樓前。
穆青斂手立在一側,道:“有勞姑娘。”
煙絡側頭想了想,面有憂色地問道:“滄海亙木兩位大哥皆對大人奈何不得,煙絡不會叫大人轟出來吧?”
穆總管嘴角動了動,鎮定地囑咐道:“請姑娘小心應對。”說罷,轉身而去,掩上了樓前的大門。
煙絡好笑地看著轟地掩上的沉重大門,撅起了嘴。什麼叫此時對大人須小心應付?幹嘛讓她當替死鬼?她抬頭看了看緊閉的窗欞,想起滄海述說的血腥場面,還是心軟地決定好好試一試。思量妥當之後,她才抬腳上前,輕輕叩響了門扉,一面柔聲道:“打擾大人,煙絡前來與大人道別。”
室內足足沉寂了好一會兒。煙絡站在門前,心裡對於蘇洵是否會許了她進去而忐忑不已。卻見兩扇大門自內緩緩開啟,門後現出的是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蘇洵板著一張臉,毫無表情地看著她,一語不發。
煙絡笑著看他。
上午和暖的金色陽光靜靜投在兩人之間。葉片的低語也是十分溫柔。流轉的空氣中,花兒的甜香如小河的波瀾一圈一圈拍打著河岸一般,輕輕襲來。時間光自指縫間舒展地滑過。
煙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臉上笑意不減,卻在心裡蹙起了眉頭——他的臉色很差,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微微抿起,卻也淡得沒有了顏色。以往清冷幽亮的眼睛裡瞳彩黯淡,深邃得彷彿無月的夜色下毫無光華的寒潭,平靜得無波無瀾,卻也不見一絲生氣。眉宇間是雖已竭力掩飾,卻愈加明顯的疲憊不支。煙絡仰頭看他,快抵到他稜角分明的下巴,笑著伸手叩上了他的手腕,佯裝驚奇地問道:“大人病了嗎?”
蘇洵一臉淡然的神情看著她叩在他手腕上的小手,說道:“施姑娘所來之意,恐怕不為道別罷。”
嘿嘿。煙絡笑意不減,道:“天下之事恐怕難以瞞得過大人?”
蘇洵靜靜看她,站立得有些勉強。
煙絡低眉取脈,心裡卻笑著在想,他居然沒有趕她呢!然後,她仰頭,一雙笑意融融的眸子迎上他清冷無華的黑眸,柔聲道:“大人傷處可有處理妥當?”
蘇洵淡淡答道:“已做了包紮。”
煙絡大著膽子,在他的目光下徑自走進屋內,然後笑著轉過身來看著還在門前的他,一面指了指身前的桌子,一面說道:“大人請坐。”
蘇洵看著她,緩緩開了口,“施姑娘。”
煙絡猜得到他要說什麼,笑著接了話去,“煙絡無功不受祿。大人那麼多的銀票總不能白給,對吧?”她說這話的時候,努力笑得無害。
蘇洵還想說什麼,雙唇微微動了動,還是在她含笑的注視下,起步緩緩走了過去。他走得很慢,坐下也很慢,待到他坐定之後再抬頭看她時,額角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煙絡見了他越發蒼白的臉色,心裡很不是滋味,手上的動作卻並未因此慢了半分。蘇洵慢慢褪下外衣,微微歇了歇。煙絡靜靜看他,也不插手。待到他再次仰頭看她,她才取了剪刀,笑著說道:“大人,煙絡得罪了。毀了這件衣裳,大人不會扣煙絡的賞銀吧?”
蘇洵直視她始終含笑的臉頰,微微搖了搖頭。
煙絡剪下衣袖,見了包裹傷處的白綾,不由笑道:“請恕煙絡直言,大人的技術還真不是一般的粗糙。”
蘇洵低眉看了看正被她一圈一圈解去的白綾,沉默不語,嚴肅的神情里居然漸漸有了一絲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