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聲補充,“我只是好奇而已,程兄不必給我準確數字!”
“這根本不是什麼秘密!”程名振大度地笑了笑,實話實說,“屯田點或者靠近大路,或者靠近河渠。有心人在襄國郡各地走幾圈,就能查個大概。截止到去夏末,這樣的屯田點兒大概兩百多個。冬天時因為河東戰亂,又跑來不少人,所以今年又建立了一批。這波人數比較少,也就二十多。但還沒到青黃不接時候,按往年經驗,越是青黃不接,流民來得越多。最厲害時一個晚上能多出一萬多人來,可過幾個月,聽說家鄉安穩了,許多人可能又轉回去了!”
“只要來了就發糧食和田地?”羅成想了想,又問。
“具體地說,是借!”程名振略作沉吟,決定不讓羅成了解到細節,“拖家帶口,看著來了就不想走的,只要他能找到擔保人,就借給他糧食和土地。如果是一個人來,看樣子過一陣兒還準備走的,就以工代賑。幹多少活,換多少口糧!”
“嗯!”羅成沉吟著點頭。對於他來說,今天看到的一切東西都透著新鮮。“流民從哪裡來的多些?”
“原來都是河北本地的,不是從漳水西邊跑過來就是從漳水那邊跑過來。最近這一年河東來得比較多。那邊仗打得正亂!”
“有從博陵那邊跑過來的麼?我指的李仲堅那邊?”羅成的聲音突然提高,充滿期待地問道。
“沒有!”程名振給出的答案非常令人失望,“博陵那邊,屯田比我這邊還早。說實話,最近這些年,我只聽說往博陵六郡跑的,沒聽說有跑出來的!”
第三章 飄絮 (五 下)
“為什麼?”羅成聽見自己在問,嘴巴卻分明沒有張開。自從兵敗那天起,他無時無刻不想知道答案,如今答案就擺在眼前了,他卻無法讓自己接受。
曾經令突厥人聞風喪膽的虎賁鐵騎,再加上數萬與自己一樣年青的幽州精銳,挾雷霆萬鈞之勢而來,最後卻落了個鎩羽而歸的下場。論臨戰經驗,博陵軍根本跟幽州虎賁不在同一個檔次上。論鎧甲裝備,天下沒有任何隊伍能與幽州虎賁比肩。論個人勇武,留守博陵的都是老弱病殘,而幽州將士卻風華正茂。論指揮者才能,李仲堅的部署並非無懈可擊,就在決戰當天,羅成都曾經看到無數破綻,只可惜沒一個機會他能把握住。
在拼死血戰的博陵將士面前,那些破綻全都不能再被稱為破綻。羅成指揮著幽州才俊撲上去,卻無法將破綻死死咬住。李仲堅不停地在調整部署,每一步都被羅成看得清清楚楚。但博陵軍的變化之快,卻讓他跟不上節拍,只能演睜睜地看著失敗向自己頭上壓過來,卻無力躲藏。直到最後,羅成清醒地明白自己是如何只身殺出重圍的。是李仲堅故意放了他,以求給幽州王羅藝一個體面退兵的理由,雙方不必再拼得魚死網破。也恰恰是因為明白自己獨自逃生的緣由,羅成突出重圍後沒有北上回家,而是孤獨地沿著官道向南,毫無目的地向南,再向南。
風雪中,他準備長眠於誰也找不到的荒野,徹底忘卻一切屈辱。但竇紅線恰恰在這個時候出現,並好心救了他,帶他去山中療傷。羅成知道自己的病無藥可治,但不忍心令對方失望,所以任由紅線擺佈。直到今天,跟程名振交談時,他才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心居然還活著,並且活得那樣不甘。
程名振,這個麾下只有幾千人,卻讓河北豪傑無可奈何,官軍頭大如斗的“惡賊”憑什麼在夾縫中能生存下來?憑什麼打敗一個又一個看似比他強大得多的對手?原因其實很簡單,跟幽州軍鎩羽而歸的道理一樣簡單。“守天下,守險不如守德!”古人的話早就說得清清楚楚。平恩各地的流民都欠著程名振的人情,都把這裡當做了自己最後的避難所,如此,千軍萬馬殺來,如果只是匆匆掃過,又怎可能撼動洺州軍的根基。而數年內只有百姓逃入,從沒百姓逃離的博陵六郡更是如此,那是當地百姓眼中最後的樂土,無論誰膽敢奪走,都始必引發壯士之怒。
坐在馬上,四周的天氣乍暖還寒,羅成卻是大汗淋漓。沉吟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在馬鞍上躬下身去,抱拳相拜,“今日得遇程兄,乃羅某三生之幸。”
“羅公子言重了!”程名振本想推謝,猛然想到羅成身後的背景也許將來還有自己需要藉助的地方,笑了笑,低聲道:“今日你我一見如故,如果羅公子不嫌程某高攀的話,交個朋友就是了。何必那麼客氣?”
“是羅某高攀程兄!”羅成從馬鞍上直起腰來,苦笑著搖頭,“程兄今日敬羅某,是因為羅某的家世。而羅某今日敬程兄,卻是因為程兄的本領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