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那麼容易抖落得掉的麼?
洪鑫垚撇撇嘴角,面上浮起一縷譏誚,“我沒法跟你說太多。就是最近老想著,要是倒退回去重新讀小學,或者換個人家投胎,搞不好我也能混成你這副有學問的樣子。可惜太晚了。我壓根幹不了你那份活兒,也沒法不接我爸的班,這些應酬,就只能當成任務去做。”
抬起頭望著方思慎:“歸根結底,我只求你相信我,別的什麼都無所謂。”苦笑一下,“你要不相信,也正常,畢竟連我家裡人都不信。不管怎麼說,你信還是不信,我都照樣要喜歡你。你當我犯賤,我也認了。”
方思慎聽不得他這話:“別這樣說你自己。”卻避開那雙巴巴瞅著自己的眼睛,不肯給出他最渴望的答案。
洪鑫垚吸口氣,彷彿起誓般道:“你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我就肯定能管住自己。”目光灼灼,滿臉熱切期盼,真誠愛慕,帶著充斥了脅迫氣勢的自信。這並不是一句多麼肉麻的情話,比起洪大少以前囉嗦過的露骨表白平淡得多。然而聽的人卻很好地感受到了話中的含金量,靜水深流,波瀾暗起。
——罷了。人生短促,緣起緣滅。如此紛擾喧囂之中,肯這般用心堅持,且陪他走一程,又何妨?
方思慎面上發燒,過了一會兒,才把臉轉過來,慢慢道,“洪歆堯,話不能這樣說。你能不能管住自己,進而推之,你要成為什麼樣的人,終究要靠你自己。所謂自制與自立,靠的是自尊和自強,而不是靠別人來監督約束。假設我不相信你,你準備怎麼做?任性放縱,自甘墮落?再說,你想過沒有,我相不相信你,說到底,取決於你的言行,取決於……你是否值得相信。”
洪鑫垚呆呆望著他,忽然一剎那間徹悟。胸口狂跳,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驚喜神色,小心翼翼問:“你的意思,是……要考驗考驗我?”
方思慎臉色紅紅的,目光卻清澈寧定,輕聲道:“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懂了!你就擦亮眼睛看著吧!”洪鑫垚揮揮拳頭,長身而起,“我回去了,你早點兒睡。”
方思慎起身相送,為他開啟門。這只是一個習慣性動作,待客的基本禮儀。那一個卻不免別有所待,站在門口,看著他只不挪步。
方思慎只好再催一遍:“挺晚了,你也早點兒睡。”臉已經不紅了,面上顯不出任何異樣。
洪鑫垚卻覺得這一句格外溫柔,冷不丁矮下身,湊過去在唇上飛快地蹭一下,甩開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共和六十年年底,京師大學上古文字數字化專案低調開工。
說是上古,具體規定在殷商甲骨文到先秦文字這個範圍。因為金帛工程中已經對其餘幾個相對明晰的板塊做了一定程度的整理,主要工作其實集中在戰國,與華鼎松的研究領域重合度相當高。
十萬塊啟動資金,添了幾臺裝置,買了點參考書籍,預留出參與人員起始階段勞務費,半文不剩。
勞務費標準更是低得可憐,整理一個新字,十塊錢。這十塊錢的勞動量大致如下:把這個字的甲骨文、金文、大籀等形體從金帛工程相關資料庫中檢索出來,如果沒有,就從相關工具書或古籍中掃描出來,按照統一規格儲存。然後從戰國文字中找到它的各種異體重文,掃描並儲存。最後給這個字的各個演變形體撰寫說明標籤,全部圖片及文件歸為一個資料夾。
像方思慎這樣的精英型專業人員,如果設施齊全,資料完備,一天完成十幾個字不在話下。而對於不熟練的新手來說,一天,甚至幾天都未必能搞定一個字。幸虧這個專案級別很高,寫在履歷上相當漂亮,於各類評獎考核甚有助益,因此還不至於門可羅雀,無人理睬。
研究生都有自己導師的課題要做,本科生大一的太嫩,大四的太忙,應徵者基本來自大二大三。第一次開會,專案介紹兼現場報名,洪鑫垚理所當然地出現在教室裡。方思慎看他一眼,然後該幹什麼幹什麼。
在場諸人多數以為洪大少爺來混名聲,更有人惡意猜測,是不是上面關照,讓這位少爺走走過場,多個梯子。當然,也有人聯想到上次轟動全場,隨後滿校園散播,令群眾津津樂道的“耳光事件”,就是發生在方博士的課上。都知道方老師講原則,這幫人便眼睛都不眨地等著看方思慎怎麼篩人。
不過他們失望了。方博士來者不拒,一律兩週試用期。
兩個星期後,有人嫌枯燥無味,不堪忍受,主動退出;也有人因為態度馬虎,作風粗疏,錯漏百出,被方思慎毫不留情地辭退。倒是洪大少,深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