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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同行乘客除非有人接,剩下的都在跟計程車司機講價。這趟航班總共也沒多少人,故而搶客搶得厲害。

“我要去也裡……”

“也裡古涅?嘿,早說啊,三點鐘最後一班長途,趕緊走!”那司機拖著方思慎就往車裡塞。

“您等等,多少錢?”

“放心吧,不能多要你的!再磨蹭趕不上車,你就得在市裡住一晚,一晚上住宿費多少錢吶你說……”

方思慎來不及反對,車已經開出了機場。路邊熟悉的景色如夢幻般展開,乾脆什麼也不說了。車少路滑,司機開得很小心,也沒工夫繼續聒噪。進入市區,終於陌生起來。記憶中那個灰暗破落的圖安不復存在。高低錯落的樓房,五顏六色的廣告牌,滿街都是餐館網咖洗浴房娛樂城,和所有偏遠地區的小城市一個樣。

最後,那司機到底磨著多要了五塊錢,十分積極地給他指示長途車站哪邊購票,哪邊候車。

把牆上掛著的車次列表來回看了兩遍,都只找到“也裡古涅市”,卻沒有“也裡古涅右旗”。十三年前離開的時候,除了幾個大市鎮通長途客車,從也裡古涅到圖安,只能搭運木頭的順風車。雖說屬於同一地區,左右兩旗也相距百來公里。方思慎把車次表又看了看,有些地名似曾相識,有些卻聽都沒聽說過,可見整體行政區劃變化都很大。

低頭去問售票員,小姑娘二十出頭年紀,口氣衝得很:“就這一個也裡古涅,哪有什麼左啊右的。你搞清楚了再來買票!”

大廳中間雖然立著“服務檯”,卻沒有人。入口處一排攤販,賣各種少數民族飾品和本地特產,中間夾著一個窄窄的書報攤。眼看就要到三點,方思慎忙跑過去買張地圖,拿出鄉音問那上了年紀的攤主:“大爺,這也裡古涅市是過去的也裡古涅右旗麼?”

“你問這個,可是問對人了,如今不明白的海了去了。我告你啊,當初撤旗並市的時候,左旗的頭頭老厲害了,愣把右旗給併到他裡邊兒去了,左旗政務府直接升了市級……”

“那右旗現在叫什麼?有直達車嗎?”

“叫什麼?改叫阿赫拉,成了市下邊一個鎮啦。這都十來年了,你沒聽說?一個鎮有什麼直達車?你坐到也裡古涅再找車過去。喲,馬上三點了,趕緊的,就這最後一趟,趕不上就得明兒了!不過你就是趕上了,今兒晚上也別想有車去阿赫拉,還得明兒,要不上對面旅館住一宿……”

“謝謝您了!”

過年走親戚串門的不少,方思慎幸運地買到最後一張座票,在檢票員的呼喝聲中爬上汽車。

這一通折騰,把剛下飛機那點興奮期待都折騰沒了。看看地圖,輪廓依舊,卻充斥著陌生的地名。再看看窗外,印象中一趟趟圍著木柵欄的平房早被磚樓取代。像這個國家每一個飛速發展中的地方一樣,歷史的痕跡幾乎徹底湮滅。方思慎忽然不確定了,自己這樣衝動地跑回來,究竟是為了追尋過去,還是為了埋葬過去?

當地人直爽開朗,一路談笑聲不絕於耳。方思慎望著窗外冰雪無垠,順便豎起耳朵收集資訊。

圖安作為首府,有長途汽車通往伍盟境內各主要城市,也裡古涅算是最遠的一個。單程夏天五個小時,冬天六個小時。林區為了運輸木材,公路修得早,也修得好,均為國道級別。這裡鐵路交通曾經非常發達,各林場都設有專線,只不過速度慢,又都是夜車,貨運為主,客運順帶而已。封山育林之後,停了貨運,客運入不敷出,到如今,除去少數幾條線,其餘基本荒廢。

眼前忽然出現一串碉堡式的建築,灰色的龐然大物冒著白煙。這一段屬於草原地帶,沒有森林雪山遮擋,那些冒煙的大碉堡在湛藍天空的映襯下格外醒目。

單調的風景中出現變化,孩子們十分興奮,拍著車窗尖叫。乘客們也議論起這幾個新建的發電廠和化工廠來。據說這是盟裡好不容易引進的新專案,意在帶動地區經濟。畢竟,本來靠砍樹發展起來的地方,突然樹不讓砍了,這麼多人總得吃飯。

為了保護環境,於是封山育林。為了發展經濟,又在這裡建造汙染嚴重的工廠。方思慎皺皺眉,他只是個書生,想不通這裡邊有什麼深奧的邏輯。然而一片純淨無瑕冰天雪地裡,那些醜陋的建築真是相當礙眼。

聽著乘客們的議論,他想到許多之前根本沒有考慮的問題。

方思慎離開青丘白水,是在共和49年春天。當時國家林業政策已經步步緊縮,砍伐指標逐年下降。因為連續多年沒漲工資,底下怨聲載道,但工人們還不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