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時間都過去了,連張嫣都終究得到劉盈了,那麼,我呢?
渠鴴一時啞然,半響才道,“那是你還小,”話說出口,連自己都覺得無力,連忙轉移話題問道,“——對了,剛才我在進帳時候碰到的那個小子人,便是你收留的漢人少年?”
“是啊。”蒂蜜羅娜勉強精神振作起來,偷笑,“哥哥,他好看吧?”
不知怎的,剛才那張擦肩而過時微微轉過去的臉便浮現在渠鴴眼前,光澤微微黯淡,卻掩不住眉目間的清秀,渠鴴皺了皺眉,“男孩子長得好看有什麼用?要上得了馬,拉得了弓,殺得了敵人,才是好漢子。”
“哥哥,”蒂蜜羅娜皺眉嗔道,“你都被那幫蠻小子給燻傻了。”
“怎麼,我說錯了麼?”
“當然。”蒂蜜羅娜瞪他,“每一種人都有每一種人的用處,奮勇殺敵的漢子固然是我匈奴的好兒郎,但若是有一顆聰明的腦子,卻比單純的蠻勇強多了,孟英他,”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就有一顆聰明的腦子。”
“他?”渠鴴嗤笑。
“你不信?”蒂蜜羅娜唇角微彎,狡黠道,“你妹妹我什麼時候看錯過人呀?”
“哥哥,”她聲音輕緩,帶著點若有若無的誘惑,“你若有空,不如在他身上花一點功夫,相信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再說吧。”渠鴴敷衍道,“如果他能夠活得下來,我就帶著他回雄渠部去。”
“阿蒂,我們已經和漢朝已經大致談妥了。”渠鴴輕輕道。
“大漢有這麼廣的地域,這麼多的百姓,不是匈奴能夠徹底撼動的。若非趁著它自己出事的時候,我們匈奴人佔不了什麼大便宜。就如同當年單于的平城之圍,到如今,我們該回去了。”
“是啊。”蒂蜜羅娜重複道,目光復雜,像是不捨,又像是釋然,“我們該回去了。”
渠鴴從妹妹王帳中出來,在軍營中走了一會兒,心情有一些蕭瑟。
這一次匈奴犯吧的戰事,由寧瘀氏劉擷提出,最初不過是被龍城的匈奴貴族當做一個笑話:漢人送來了這位楚國公主和親,以求保住兩國邊境安寧,結果偏偏是這位漢公主提出來的攻打漢朝。卻在沉滯了一陣子後,又被重新提起。當時渠鴴雖然有些心動,卻出於對妹妹蒂蜜羅娜的考慮,保持了沉默。
整個龍城,除了他,大概不會有人知道,這位美豔的大瘀氏在這件事中起了多少作用。
和胞阿蒂在一起這麼多年,他發現,他還是無法完全看懂這個妹妹。
這樣子回去,當是可以向單于屈普勒回報了吧。
他少年成名,南征北討,戰況斐然,這次卻在南邊漢土上栽了名頭。統帥三路大軍大舉犯漢,雖然前面也得了一些戰果,卻在最後,還是被漢人堵在句注山,不得前進。
漢人,渠鴴在心中沉吟,果然是像阿蒂所說的,是一個善內鬥,但足夠聰明的,龐大的民族。
阿蒂剛才在王帳中說的話主忽然又在腦中想起:“孟英他,就有一顆聰明的腦子。”不由在心中生了點好奇,吩咐道,“領那個漢家小子過來見我。”
軍營一隅的帳篷中,張嫣聽著面前匈奴親兵傳達的左谷蠡王渠鴴的召見,低下頭去,將袖子下的拳頭攢的很緊。
孤身身處敵營,又是女扮男裝,她自知自己要保證安全的話,便不能夠引人注目,於是每日裡用粟米汁塗面,掩去晶瑩的肌膚光澤,同時將自己的外貌儘量整的灰撲撲的,力求成為能夠一眼融為人群中的一個小灰點,並且足不出戶,一直待在這頂阿蒂安置她的帳篷裡,只在偶爾蒂蜜羅娜邀請的時候往蒂蜜羅娜的住處走一趟,除此之外,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行一步路。
——她自認自己已經夠低調了,卻沒有料到,前腳蒂蜜羅娜才提出說媒的事情,後腳,這位往日裡一直陌生的匈奴左俗蠡王便表示出對自己的興趣。
阿蒂,你究竟想把我逼到什麼地步?
沒關係,張嫣閉了閉眼睛,她最懂得形勢比人強的道理,該低頭的地方,也不是一定要仰著頭去死。
“稍等一下,”她淡淡道,“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渠鴴抱著胸,皺眉在一射之地之外看著那個遠遠走過來的漢家少年。這樣單薄靦腆的男孩子,真的有阿蒂所說的那樣聰明的腦袋麼?
張嫣走到渠鴴面前,低頭行了一個漢家揖禮,“見過左谷蠡王。”聲音清冷,帶豐堅冰一樣的碎度。
渠鴴慢慢的笑起來。
至少,這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