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滄海桑田、世事難料,不是嗎?”不知不覺中,我也走近欄杆,與何寄裳一起站在月光下。
她長嘆了一聲,餘音嫋嫋如同前一輪撥絃急奏後的絕響,又一次刺痛了我的心。
“他是神,不是人,世事窠臼對於他來說,永遠都不適用。一萬次面臨必死困境的時候,他會第一萬零一次脫困,微笑著站在所有人面前,我最清楚這一點,並且一直相信,否則,又怎麼會矢志不渝地在這裡等他?你看,今晚的月光那麼可人,連最陰暗的山徑都映亮了,如此良夜,他或許會踏月色而回,仍舊帶著無人能及的神采……”
她半轉身子,凝視著我的側影,深情無限地娓娓述說著。
“也許吧,其實很多人都盼著‘盜墓之王’楊天重出江湖。”我一語雙關。
“你的側影非常像他,我甚至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你就是他,記得有一次,他也是這樣子站在窗前……”何寄裳的聲音變得飄忽迷惘起來。
我很期待她再次提到碧血夜光蟾,假如隧道彼端真的能打探到大哥的訊息,相信她一定不會吝嗇一件寶物。
寨門之外,突然出現了一小隊伏著身子的敵人,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柄短把砍山刀,鬼鬼祟祟地急速靠近。
“有敵人來了。”我提醒她,她的長睫毛上懸垂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始終沒能滴落下來。大敵當前,兒女私情還是稍微拖後一點的好。
“我看到了,護寨神會蕩平一切,根本不必動用人力。”她很有自信。
進入寨門的敵人一共有七個,敢死隊打衝鋒一般,徑直向何寄裳的小樓衝過來。
何寄裳憂鬱地盯著那隊人,臉上漸漸堆滿了不屑。我們都能看得出,這七人的武功稀鬆平常,只是些不入流的角色,衝過來的唯一結果就是白白送死,那麼,馬幫的指揮者到底是什麼意圖呢?
面臨生死對決之時,我比任何人更冷靜,不會如何寄裳一樣總以慣例套路去思考問題。這個年代,即使是百無一用的屬下也是經不起浪費的,越來越多的人正在學著脫離江湖幫派,過正常人的日子。
如果我是坐鎮山林的指揮者,是絕不會毫無意義地丟這七個人出來的。
護寨神的出擊過程只用了三秒鐘時間,嘴咬、絞殺、尾擊,七個人連防禦性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出,便已經伏屍於寨子中間的大路上,成了月光下的殉葬品。
提及與大哥楊天的往事,何寄裳的心已經亂了,所以並沒有意識到那些人是對方投石問路的一招棋,手法與先死的十二人一模一樣,暗伏的用意卻是大有不同。
“何小姐,你見沒見過馬幫的二號人物傀儡師?”我的心情正在隱隱下墜,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攻防手法的高下不言自明。
何寄裳搖搖頭,淚珠飛落,跌在欄杆上。
“我聽說,傀儡師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著裝整潔,髮型古板,外貌如同一個鄉下的中學教師一般。”在楓割寺與張百森攀談時,他曾無意中提到過傀儡師的名字,但卻是一帶而過。
“哦,就像那個人一樣?”何寄裳向前一指,溼漉漉的睫毛無力地低垂著。
寨門外二十步的地方,一箇中年人剛剛鑽出山林,正在跺著腳,低頭看著自己嶄新的老式皮鞋,心疼地連連搖頭嘆息。他留著十年之前最流行的小分頭,鼻樑上更架著一副寬邊的近視眼鏡,活脫脫就是一位剛剛從講臺上走下來的中學教師,只差懷裡抱上一摞學生作業簿。
我沒說話,手插進褲袋裡,握住沙漠之鷹的槍柄。從小樓到對面那人,距離約二百五十步,只要他走入寨門,就在我的射擊範圍之內。
“何小姐、風先生,我來這裡只有兩個要求,如果大家談得攏,馬幫的人立刻撤兵。否則,我一個手勢下去,這個彈丸小寨一秒鐘之內便化為廢墟。”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十足的凌厲霸道,與木訥老實的外表絕對不成比例。山風到了夜間尤其猛烈,但他的話卻清晰地傳到小樓上來,這份深藏不露的內功的確驚人。
“他只是在虛張聲勢,不必理會。”何寄裳背過身去,牽起衣襟在臉上擦了擦,剛剛為了大哥那一瞬間的真情流露,讓我也禁不住怦然心動。
在這個世界上,肯為我垂淚的,也許只有蘇倫,上天偏偏喜歡作弄蒼生,讓她離奇地陷落在大山裡。作為江湖上漂泊無定的浪子,能有個人一生牽掛、一生守候,絕對是一種值得畢生珍惜的幸運,不知道大哥心裡是怎麼想的。
“何小姐,我給你三分鐘時間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