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枝葉折斷聲傳出,他已摔落在五丈外的樹頂,向下疾落,身軀縮至最小限,最後抓住橫枝,像蝙蝠一樣伏貼在樹幹上。
似乎,他成了鳥,重量已消失。一條三丈餘長的錦鱗大蟒,正升起巨頭,要等他降下時一口吞下去,把他當成可吞的猿猴啦!
假使他沒聽到聲息,那就災情慘重。
大蟒也受了驚,到口的大餐失蹤,悄然溜掉了。
他拾回背袋,重新紮牢九根石筍,向巨蟒消失處大罵了幾句,背起袋撒腿如飛而走,速度驚人。
十天,除了艱難地取石筍之外,他要走一千八百九十里。
沒有路算里程,一千八百九十里只是概數,而且必須按照所定的山峰走,繞錯一座峰,就不知遠了多少路,所以平均一天要爬兩百里山。
本地的山民,一天爬四十里山路,已經了不起了。
而他背上,荷重兩百餘斤,這表示他的體力,比山民要強十倍以上。
光陰似箭,四年的日子,在年輕人來說,似乎相當漫長,老年人卻覺得過得太快了。
鎮江府城,運河在大江南岸最大的碼頭。
府城本身的面積並不大,僅比山城昌化大兩裡,但郊區卻大數十倍,人像螞蟻一樣,把這座商業城擠得密密麻麻,從山城一下子移到這裡生活,真會發瘋。
這是一座繁盛的城,忙碌的城,奢華的大都會,光怪陸離的水旱大碼頭。
大江與大河兩條巨流,都從南京入海。運河貫穿這一江一河,也形成兩座大碼頭大都會,以便控制過江過河的船隻,地位極為重要。兩座大都會的地勢位置,也概略相等,僅繁榮的程度不一樣,鎮江本身就是豐裕的江南吞吐中心。
在河,是淮安府,碼頭是西北側的清江浦;在江,是鎮江府,碼頭是西面的京口。
城皆在河與江的南岸,地理位置十分相像。
京口距城兩裡,形成比府城更繁榮的商業中心。
運河那時叫漕河,距江口一里最大的水閘叫京口閘,管制住潮水,漕舟按潮水而啟閘入江,向南上游一段九里河面,還有四座閘管制水和舟船行駛。
這段河東岸,早已形成一條不規則的長街,棧埠林立,公私碼頭一座接一座,大小船隻往來不絕,水上陸地忙碌非常。
尤其是京口驛碼頭,往北一段長街,可算是京口的精華,公營的棧房和私營的倉棧,一座連一座,貨物堆積如山,充分表現出江南的富裕風貌。
南米北養;江南的民生必需品,晝夜不停往北運,漕船直抵京師,養活北方無數臣民。
凡是沾了水運的人,不論官商,沒有不肥的,經營船運的大富商,更是天之驕子。
自大明中葉以降,直至後來的滿清皇朝晚期,在所謂江(南京附近)淮(淮安大河一帶)揚(揚州附近)三地區,幾乎集天下大富豪的精華,富甲天下的富戶皆出自這三地區。
江,指船運;淮,指河工;揚,指鹽的專營。凡是沾了這三種邊的權勢人士,沒有不發的。
但也有例外,京口驛頗有口碑的盛昌船行,就在三天前宣告破產,摘下了金字招牌,清理債務。
當然,在此之前的月餘時日裡,重要的財產處分已經先後辦妥,剩下的只是善後小事,不然哪能把招牌摘下來?
最重要的大事,是三十二位船伕的撫卹金,每人平均發給家屬最高額三百八十兩紋銀。
再就是賠償貨主京師興隆大寶號七船蘇杭百貨的價款,共銀八萬六千兩,這是照原值六五折賠償的,已經足以讓盛昌行傾家蕩產了。
盛昌行有三十餘艘大小貨船,有二十六艘是正式的貨運百石船隻,每次十二艘南北對開。
出事原因非常簡單,船沉貨沒。
十二艘北航的貨船,在京師滄州河面一下子沉了七艘,據說是相互擠壓撞沉的。
賣掉剩餘的大小船隻,資遣了所有的船夥計,店面也脫售了,正式光著身子走路啦!
從鄉下趕來幫著善後的小夥子叫張文季,是東主張盛宏的侄兒。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雄壯如獅,濃眉大眼,相貌堂堂,幫著叔叔處理善後有條不紊,冷靜沉著,豪爽大方,非常體貼遇難者的家屬。
本來所有的船行,船夥計的撫卹金很少有超過二百四十兩的,他和叔叔加發三百八十兩,家屬們感激涕零存歿均感。
一早,張盛宏一家老小,已乘了唯一剩下的小舟,無限感傷地返鄉走了。
張文季獨自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