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金陵金箔廠領導班子的事,特別是一把手,至今定不下來,許多重大重要的事都壓在那兒,已經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縣委書記朱有才開門見山點出會議主題,單刀直入:“今晚無論如何也要定下來!希望各位充分發表意見,積極舉薦人選。”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研究人事,這是常委們最熱心的話題,也是權力和身份的象徵。可這金陵金箔廠的班子,原不屬於常委們討論的範疇,因為它只是工業局所屬的一個集體小廠。在那個年代,企業的級別與政府系列是平行的,分什麼地市級、縣團級、營鎮級,小小的金陵金箔廠無論怎麼死拉硬套,也只能算個連級單位。縣委、縣政府屬縣團級,只管到營級企業。營級以下的企業由各主管局管轄。所以,今天這個議題,多數常委沒有思想準備。
會議室裡煙霧繚繞,靜寂無聲。
“這個廠原先的書記和廠長呢?”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
“金箔廠困難重重,他們迴天無力,已經調出了!”工業局錢仁德局長悻悻地說。
“我就不信,全縣70多萬人,就找不到一個能人去接這個攤子!”副書記丁山光質疑。
工交黨委書記王長江一臉無奈:“我應當如實向各位領導報告,目前這個金箔廠是我們金東縣工業系統最差、最落後的廠,也是問題最多的企業。年產值只有170多萬,固定資產只有30多萬,虧損卻高達近200萬元,已成了一匹道道地地的死馬!我們前後調換了十二任領導,都先後敗下陣來。現在只要找到哪位幹部,一說將他調金箔廠任職,人人都筋酥腿軟打退堂鼓,找各種理由推辭。”
會議之前,朱書記曾責成工交黨委、工業局、縣委組織部盡力物色幾名候選人,以供縣委常委選定。誰知,他們共同工作的結果,卻令書記吃了一驚:無人肯去!也沒有合適的人可去!
書記探詢的眼光掃視到哪個,哪個便惶惶地低下頭。紀委書記黃清見大家這個狀況,索性說:“我看還是書記和縣長商量商量,直接定算了!我們保證沒意見!”
皮球居然踢到了書記、縣長面前!
會場再次陷入無語的尷尬。
在座的都知道,金陵金箔廠屬於特殊行業。廠子雖小,產值也不高,可是名氣卻很大。因為他們專門生產真金箔,是真正與黃金打交道的人!這個行業的從業人數,全國加起來還不到一千人,比國家的院士還少。金箔廠的藝人們,個個身懷絕技。他們將銀行國庫裡取出來的黃金塊子拿回來,經過化條、拍葉、開啟子、炕炕、做捻子、打了細、出具、切箔等十二道工序,竟能錘打成一張張十公分見方的薄如蟬翼、輕如鴻毛的金箔。一克黃金可錘打24K金箔半個平方米,錘18K金箔一個多平方米,照此算來,一兩黃金可覆蓋一畝二分地!說到金箔的用途,那就多了。各種古老和現代的高階建築都離不開它,比如寺廟佛像貼金,高階工藝品和傢俱瓷器的貼金,高階中成藥的配方和裹金,金銀線織物原料,都需要金箔。天下聞名的金陵雲錦,就是用真金箔搓成金線,然後再織成的。凡貼裹金箔者皆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經久不變色!黃金的價值決定了它的去向和用途,使用金箔的,不是有錢的,就是有權的,小小金箔廠,經常有各方要人光臨。因此,金東縣歷屆領導誰也不敢輕視這個小廠。
就說眼下,令縣委書記和縣長著急的還真有一件“天大”的事呢!
前幾天,工業局長錢仁德接待了兩位北京客人。客人入座後,遞上一張介紹信,錢局長一看嚇了一跳,介紹信上赫然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茲介紹張國祥、劉之明前來商談天安門城樓裝修急需金箔事宜,請接洽!落款是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紅色大印莊嚴肅穆,上面還有省、市、縣人民政府加蓋的大印。原來,明年是建國35週年大慶,###要登上天安門城樓閱兵。為此,有關部門對天安門進行大修,急需40萬張金陵真金箔。
“這是一項重大的政治任務,時間只有3個月!希望你們要高度重視,保證完成任務!”來客張國祥是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語氣嚴肅認真。
錢局長當場表態:“堅決完成任務!請放心!”牛皮是吹出去了,可他想到金陵金箔廠是那麼一個群龍無首、人心渙散、管理混亂的爛攤子,腳下就像踩著棉花,心中根本沒底。他生怕吃不了兜著走,連夜彙報到了金東縣最高層!錢局長很清楚:天安門維修金箔任務再急,也沒有金箔廠的一把手定不下來更急!如果沒有一把手來接這個任務,難道叫我這個局長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