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也心中不忍,但知事關體制,不可多言。卻聽一聲翠鸝出啼,那方望去,見一個眉目如畫的格格起身道:“張師傅,奴婢適才也因不慎寫了首大逆不道的詩,請師傅一徑懲罰。”
張英疑惑地接過遞上的紙頁一看,“楚關蘄水路非賒,東望雲山日夕佳。薤葉照人呈夏簟, 松花滿碗試新茶。樓中飲興因明月,江上詩情為晚霞。 北地交親長引領,早將玄鬢到京華。 ”這是唐代劉夢得的詩句,不覺有何不妥之處,便遞於了一旁的李光地。
“樓中飲興因明月,江上詩情為晚霞。若凡是引用了清風、明月之句便都該罰的話,那麼奴婢,還有從前擅用過這些的人是不是都應該按律懲處呢?”那格格笑問道。
李光地似想到了什麼,額頭冒汗的看了眼上座的太子,隨即又在張英耳邊低語了兩句。原來太子幼年隨康熙南巡時,曾親書此聯賜予大臣。事隔數年,記得此事之人已寥寥無幾。張英身形一抖,不知如何事從。
“好了,今日就到此結束吧。”聽到太子吩咐,眾人忙下跪謝恩,適才完顏家的小格格也得了大赦般喜極而涕。
石氏正詫異著,無意中瞄了眼李光地手中的詩篇,眼皮微微一顫,雪白的宣紙上字跡娟秀,排列工整———原來是她。
石氏望向那跪地送駕的格格,太子走過她面前時不經意的停了下,芙蓉般的素顏瞬即綻開了吐蕾的欣悅。後來石氏知道了那是董鄂家的格格,喚作塵芳,選入宮作了八公主的伴讀。
“娘娘!”喚聲拉回了她的思緒,“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您和太子是結髮夫妻,更是旁人所不能比擬的,您何苦為難自己呢?退一步海闊天空啊。”尚嬤嬤苦口婆心的勸道。
“媽媽,有些事你是不會明白的。”石氏冷笑道:“再退一步可就粉身碎骨了。”
“這是給我的嗎?”胤礽笑而不答。
“我知道是給我的。”塵芳奪過他手中的片紙念道:“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她讀完面紅若李,笑道:“可不正是說我呢。”
“怎的就從不知害臊呢?”胤礽捏著她細巧的鼻尖笑道。“我可不喜什麼中庸之道,是好的便是好,有什麼可臊的!”
塵芳拍開他的手,哼道:“八股文章最是害人,一個個都教成了書呆子。”
胤礽的笑意更濃,“丫頭,說話總是驚世駭俗,小心禍從口出。”
塵芳噗哧笑道:“怕什麼!有你呢,還能保我一時周全。”
胤礽心中一動,將她拉入懷中嘆道:“我的梅兒快些長大吧!”
塵芳將他頸下的一顆鈕粒重新扣緊道:“長大了有什麼好的。人大了,世事變,人心也會變。我寧願永遠這般。”
“這就是孩子話了!”胤礽忍俊不住道:“長大了,就能嫁人了!”
“誰敢娶我這個口沒遮攔的丫頭。”塵芳明知故問。
“真是淘氣!”胤礽輕捋著她的劉海道:“長大了,做我的太子妃,以後做大清國的皇后。” 塵芳一楞,隨即道:“我才不稀罕呢!”她蛾首輕靠在胤礽的胸前,幽聲道:“有些事並非人力所能改變的。”
石氏失魂落魄的自書房外轉身離去,走在堅硬的鏤石青花地上卻如履薄冰。不知不覺來到太和殿前,猶記當年大婚時,自己鳳冠霞披,彩繡輝煌,站在雲階處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可謂是榴開富貴,春照宮闈。手撫上殿中的蟠龍金柱,龍騰駕霧,神彩飛動。一行清淚黯然而下,真龍天子,唯有它才可飛躍九天之上,俯視萬物滄桑。
“媽媽,我是天命所授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后,誰也不能奪走!”石氏恨聲道,手中的玉簪一折而斷。
元宵
這日到了元宵佳節,宮中上下人等,皆打扮得花團錦簇,人聲嘈雜,笑語宣揚,炮竹煙火,絡繹不絕。各處宮門上挑掛著大明角燈,兩路高照,各處也皆有路燈。待宴後,各色的元宵皆上了桌,胤禟知塵芳喜食甜食,便親自撥了碗糯米麻芯的放在她面前,塵芳盈盈一笑,勺了口慢慢細嚼。
稍頃,走來一排小太監,每人手中皆舉了一盞四角平頭的白紗宮燈,卻是來送燈謎的。幾個平日素喜猜謎的阿哥福晉爭相亂猜起來。
胤禟見塵芳不動,問道:“怎麼不去猜猜,想也難不倒你。”
“沒意思,年年都無新意,你去吧。”“我不去,只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