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統都交給女兒和眾位鄉老了。
如果沒有鄉老的幫助和阿匐的主持,壁兒也許無法勝任這平生第一次遇到喪葬大事,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不,十五歲的壁兒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母親的無能、父親的本分,在她身上起了奇特的反作用,助母持家這些年,練出了一個剛強、穩重的壁兒,她相信,即使父親喪生在荒郊野外,她也會把父親的遺體背到祖墳上,按照穆斯林的葬禮,把亡靈送入天園;她相信,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老母和弱妹成為無依無靠的孤寡,這個家就不會垮!何況,家裡還有頂門立戶的男人——她的師兄韓子奇!
八月十四,陰冷的一天,秋雨浙瀝的一天。為什麼?在一世清白的梁亦清離開人世的日子,真主不給他最後看一看明朗的晴空、和煦的陽光?也許是,他的生前欠著太多的宿債,他的死後留下了太深的悲哀!
秋雨打溼了奇珍齋小院,白氏和壁兒、玉兒跪在水淋淋的泥地上,心隨著正在接受“務斯里”(洗禮)的亡靈,默默地祈求洗“埋體”(遺體)的人的手輕一點兒,輕一點兒……
白幔裡,韓子奇跪在師傅的身旁,手持湯瓶,由清真寺專管洗“埋體”的人履行神聖的職責,為他洗浴。穆斯林認為,經過洗“務斯里”,亡人生前的一切“罪惡”都被清除了。梁亦清沒有兄弟,沒有兒子,兩顆掌上明珠縱使有無盡的孝心,也不能親自為父親清洗“埋體”,和師傅情同父子的韓子奇便是當時在場的惟一親人。望著師傅清瘦、憔悴的遺容,韓子奇的心在流血!過去的三年,一幕一幕清晰地重現在眼前,他怎麼能夠想到這麼早就和師傅分手,他還沒有出師,師傅的心願還沒有實現!現在,師傅撇下他走了!師傅一輩子琢了無數的美玉寶石,到最後兩手空空,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三十六尺白布裹身,就是一個穆斯林從這個世界上帶走的全部行裝!
清除了一切“罪惡”的梁亦清安臥在“埋體匣子”之中,聖潔的白布覆蓋著他的全身爿蒙f蒙的細雨沖洗著親人們的淚眼。
阿匐面朝西方,站在亡人的身旁,為他祈禱,祝願他一路平安,早入天園。
“埋體”出動了,八個穆斯林小夥子抬起梁亦清,送他出門。一個穆斯林死後,他的同胞們會自動前來送行,絕不需要“僱傭”殯葬人員。哪怕是一個餓死在途中的乞丐,只要穆斯林在他的遺體上發現“割禮”的痕跡,就會憐惜地感嘆一聲:“喲,是咱們回回!”責無旁貸地把他埋葬。按照教規,抬亡人的聖行是四個人,各抬一角,每十步輪換一次。但是,久居北京的穆斯林又有自己的風俗,為了顯示亡人的身份和葬禮的隆重,將這個數目大大增加,最多可達四十八人,最少也不得少於八個人,梁亦清生前既不富貴又不顯赫,他的葬禮已經是最簡單的了。
送葬的隊伍快步行走,一路唸誦著《古蘭》真經。速葬、薄葬,是穆斯林的美德,伊斯蘭教的葬禮是世界上各種族、各宗教中最簡樸的葬禮,沒有精美的棺木,沒有華貴的壽衣,沒有花裡胡哨的紙車、紙轎、紙人、紙馬,沒有旗、鑼、傘、扇的儀仗,沒有吹吹打打的樂隊,也沒有漫天拋撒的紙錢……一心也主的穆斯林,不需要任何身外之物來粉飾自己。
韓子奇眼含熱淚,扶著師傅,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師傅啊,您沒有兒子,徒弟替師妹盡孝了!一路泥濘,他步履踉蹌,過度的悲痛使他頭昏目眩,不辨方向。但是,他跟著師傅走,師傅的頭朝著西方,那是祖墳的方向!師傅!您不想家嗎?不留戀奇珍齋嗎?不掛念師孃和兩個因為是女兒之身而不能送行的師妹嗎?師傅,您為什麼走得這麼急?再過片刻時光,我們就永生永世再不能相見了!
秋雨淋溼了墓地,淋溼了那一座一座古老的墳塋。現在,又一個新墳要加入這個行列,“玉器梁”的最後一代也將在這裡長眠了!
穆斯林實行土葬。在阿拉伯和其他許多伊斯蘭國家,由於地理、氣候的不同而葬法各異:有的將遺體用沙土輕輕一埋,任其自然消失;有的將遺體埋好後,上面蓋一塊石板。中國穆斯林根據自己土地的特點採用洞|穴葬法,雖然有所變通,但仍然不失其土葬原則。真主用泥造了人的始祖亞當,他的後代來自黃土,也復歸於黃土……
墳坑已經挖好了,這是一個長方形的深坑,南北走向,挖到底部,再從一壁向西挖半圓形的洞,稱為“拉赫”,是亡人安息的地方。穆斯林是不用棺木的,只允許用竹子和沒有燒製的土磚封閉“拉赫”。也許是因為北京缺少竹子吧,北京的穆斯林為他們的亡人增添一塊“拉赫板”,小小的一塊薄石板而已。“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