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可是他中周的大臣們和這位周天子,定然對這件事有過深入的考量。他們的決策會是什麼?聯秦以抗楚晉,只是那位公主的一時衝動?還是有更深層的意圖不為人知?畢竟逞一時之氣與強楚對抗,無論如何也算不得一個英明的決策,作為一個歷史悠遠的中周帝國,那麼多能吏重臣豈能由著一個不識人間疾苦的公主的性子胡來?
可若是天子病重,皇族血脈只剩下公主這些事就解釋得通了,整個中周都只能算是公主的嫁妝,自然是公主怎麼說,那些人就只能怎麼辦。那麼這次中周如此合作,言聽計從,便也能解釋得通,難道現在帝都主事的已然不是天子,而是公主?不然,以周天子素來病弱的身子,何來與重臣商議整夜之舉?他那身子可撐不住!
想到這裡,他心裡忽地一痛,那位矜持嬌貴的公主彷彿就在眼前,十來歲的姑娘,粉嫩雪白,眉目修長,氣質清雅,莊嚴肅穆地端坐主位,團花簇錦的華服皇冠閃爍耀眼,所有的王公貴族,甚至包括最尊貴的父王全都俯首拜倒於公主座前,她是整個大陸最尊貴的皇族,理應領受天下萬民參拜。可是現在她的王國卻受他國侵犯,而她的臣屬卻無力維護她的尊嚴。一種感同身受的悲哀在骨血中瀰漫,心中對那位公主的感情,不再只是單純的感恩,更多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憐惜。此時再看眼前這張地圖,他的心情震撼:整個中周帝國六百里方圓山巒地貌無不標註得清楚明白。這上面每一個字,每一滴墨,不僅僅是社稷交託的信任,更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甲冑聲響,博爾帖一陣風般闖進帳內,那雙黃褐色的狼眼閃著精光,幾步衝到拓跋野床前,振臂轉身:“將軍,您看!” 一身嶄新的魚鱗鐵甲泛著油油的光。抽出腰間的配刀“呼”“呼”“呼”在空氣中連砍數刀,寒光爍爍,映著那張狼臉泛著銀光。興沖沖顯擺一通,方才抓著刀柄笑道:“真他媽爽快,全是嘎嘎新的!”
傍晚時分,幾大車軍械物資運抵落花谷,全都是簇新的周軍制式裝備,這東西在這些衝鋒陷陣的漢子眼裡,可比金銀珠寶還要金貴。強抑著雀躍的心情按軍規將物資登記入冊,博爾帖忍不住利用特權自己穿戴起來衝進將軍的帳裡。小刀和拓跋野一同看著他,對視一眼,小刀挑挑眉,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拓跋野看著自己部下興高彩烈的樣子,雙眼含笑,並未追究他未經通稟便即闖入的魯莽,淡淡地問了句:“這些裝備效能如何?”承平日久的中周國內能如此迅速地調集大量軍械物資以供軍需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對於他更加了解的東楚來說,同樣是安享太平的國家,無論從軍員素質到軍械儲備全都不值一提,他原以為自己會面臨又一次孤軍奮戰,不但轉戰異國,而且要人沒人,要糧沒糧。卻萬沒想到不但中周天子信任支援,地方的官員積極排程全面配合,除了沒有精悍的兵員,所需一切方方面面照顧周到,就算是在西秦自家地盤上作戰也無非如此而已!
這些事不但他沒想到,南晉的周文瑞沒想到,大陸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想到。世上幾個大國各有特色,西秦以武立國,東楚則農業發達,南晉水軍稱霸天下,而中周,這個僅僅有著尊崇地位的積弱之國,在幾代中周皇室數百年的努力下,慢慢演化成了與這個世上絕大多數國家都有所不同的商業帝國。商人愛財斂物,軍械物資即便是一時用不上也會好好保養收藏,所以會並不象楚人那樣任其堆積鏽敗。國庫充盈,民生富足,官員的俸祿高,管理嚴格,所以象這種各府鎮儲糧儲物的府庫並不似東楚那般被搬淨偷空。沒人願意為了偷一些不值錢的糧食或者被打烙了官印難以銷贓的制式軍械冒削職奪官的風險,那實是得不償失的損失。
博爾帖興高彩烈地道:“好啊,太好了,我拿刀試過了,砍那些楚制刀一砍一個口子,真他媽的帶勁兒!”
在中周,匠人的地位並不低下,相反,由於物資流通順暢,手藝高超的匠人能得到很高的收入,又不必象商人那樣走南闖北地冒各種風險,安全穩定,相當令人羨慕,所以中周的各類製品質量往往比別國更高一籌。而博爾帖他們原本用的都是搶來的楚軍裝備,跟這些簇新的中周製品相比較,那就是一堆破爛兒,若非尚未接到將軍允許換裝的命令,顧忌軍紀,這些人早就哄搶一通了,哪兒還用得著這麼眼巴巴地瞅著流口水。
拓跋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帳外傳來段小星的聲音:“屬下段小星求見!”
“進來。”拓跋野話音未落,全副武裝的的段小星挑簾進帳,抱拳拱手:“將軍,屬下段小星特來聽令。” 他是被那群狼崽子們給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