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棄或是拾起?
破題須得人生終極奧義。
眼前一張彈簧床,一座山一樣的男人,一條極不合身的卡其布褲子,赤*裸的上半身纏滿繃帶,隱隱有血漬滲出,點綴灰撲撲一間屋。
房頂三十瓦小燈泡下,他正憑藉一根軟管一隻可樂瓶渡他的癮。等他抬頭,眼神空乏,無焦距,海洛因催使下美夢蹁躚,他當自己又做好夢,傻笑著同她招手,“伊莎貝拉,你又來了——”
要如何說服自己,眼前這灘爛泥,這堆垃圾,是曾經騎著摩托車載她飛過海岸的陸顯。
溫玉握緊拳頭,與他面對面,眼對眼,數著時鐘分分秒秒,如宿敵相見,殺氣騰騰。
周遭氛圍低氣壓,只有春山無辜,既怕溫玉看得瞎眼,一衝動上去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更怕阿爸知道,將他吊起來拿皮帶沾鹽水抽,想想都痛。
溫玉站得累了,索性搬一隻板凳,坐在他床前,等他醒。
30男女吵架
分針邁長腿一圈一圈追那隻矮胖子時針;誰把鬧鐘報時定在下午三點;令靜止影象猛然震動;似放映員晃動膠片,銀幕舊電影震顫如老人指頭。
握不住的除卻時間,還有胸腔之中,一顆心跳動節奏,它幾時快,幾時慢;幾時驟停;幾時猛衝;不肯給你蛛絲馬跡。
春山站的腳軟;溫玉看得無聊;而陸顯獨自沉浸在一克一兩金的白粉中,懷抱他的春秋綺夢,祭奠他的起伏人生,多麼飄飄然,幾乎就要突破屋頂飛起來。
忽然間他坐起,負傷的上半身向前探,寬闊飽滿的額頭離溫玉不過咫尺間距。他眉間緊鎖,面露疑惑,眯著一雙狹長的眼,觀察溫玉,教授講學一般認真,等一等,他目不轉睛,卻無神,不能確定他研究的究竟是人是物。
地下室裡煙與酒的氣味混雜,帶著一股腐爛酸臭,挑撥她本就拉扯到極致緊緊的神經。
他還敢笑,瞳孔鬆散,嘴角上翹,白痴智障一類笑容,呵呵呵,嘿嘿嘿——
簡直找死。
溫玉指使春山扛一桶水來,發揮神力,嘩啦啦傾倒在陸顯身上,從頭到腳,連帶彈簧床上髒兮兮皺巴巴床單都被井水浸溼,滴滴嗒嗒流著水。
這一刻陸顯如夢初醒,傻呆呆抬頭看向提個桶喘氣的溫玉,難以置信。
一抹臉低吼,“你吃錯藥?知不知道今天幾度?發神經也要有限度!”
他凸眼橫眉,索命鬼一般凶神惡煞,只可惜嚇不住溫玉,溫玉嬌柔外皮下裝載一顆女金剛的心。
她揚起下巴抬起眼,明明高不出他幾公分,卻武裝出鬥士精神,要同他決戰到底。
“抱歉了陸生,算不出你要high到幾時,我又沒時間沒心情等下去,只好用特殊方法叫醒你。”紅色塑膠桶遞給小跟班春山,她轉過臉來,不鹹不淡問話,“聽說你死透透,沒生還可能,排位都立好,怎麼,陸生也玩詐死脫身這一套?十幾年前的劇本,現在來演未免太俗。”
“見我沒死,你很失望?”陸顯沒尊嚴沒臉皮,啪嗒啪嗒滴水的床單床墊他照樣橫躺,長腿架在橫欄上,吊兒郎當恬不知恥。“沒辦法,我陸顯有九條命,重傷扔進海里,遊過太平洋照樣能活。不過溫玉,我們真是有緣,躲到西江來還能遇到你。你來做什麼?千里迢迢過關,專程探望我?”
“海洛因的勁頭還沒過,陸生還在做白日夢,異想天開。我知你命硬,更敬佩你死過一回還能無恥到這種程度。你自己想吸毒、嗑藥、玩刺激都沒所謂,拜託你不要指派春山去替你買白粉,勞你睜大眼,保留最後一點點良知,春山未成年,他甚至都不懂你每日吸食的是海洛因還是白麵粉。”她頓一頓,穩住心神,盯住陸顯漸漸緊繃的側臉,繼續說:“你再敢叫他替你拿貨,我一定去找公安,舉報你藏毒販毒,陸生,這裡不是紅港,海洛因同可卡因,五十克就夠叛你死刑。想等女王特赦?等到你走黃泉路都沒訊息。”
溫玉的尖利言辭是一根利刺,猛然刺中他腰腹未癒合傷口,疼痛難耐。他坐起身,兇惡可怕的表情對住她,胸中怒火翻湧,殺氣騰騰。
不過片刻,他又換成陰惻惻的笑,恍然了悟姿態,“人家說落難無親朋,我陸顯現在淪落到這個地步,沒錢沒勢沒人幫,當然受不起溫小姐關心。你想走就走,想罵就罵,不是還有一包粉才買來?等我吸完它再說。”
沒有錯,這原來就是男人嘴臉。相安無事成日吹水,一間房講成一幢樓,一輛尼桑講成四輪寶馬,月薪七千講成百萬家財,聽他吹,吹得天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