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陳微,如她上幾次相見又不一樣了,人長胖了一些,也潤澤了一些,臉上的胭脂,抹得極精緻。襯得她的人,倒有了幾分做女郎時的嬌俏。
噫,她的髮式?居然梳成了在室女郎的髮髻。
這時的陳微,臉上帶著甜笑,雙眼亮晶晶地,縱使面對的只是一個婢女,也顯得極小意。以她口中所說的自身身份,能對婢女這個態度,想來是招人好感的。可惜的是,她面對的是琅玡王七的婢女,不管她怎麼的笑語嫣然,幾個婢女都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態度恭敬中透著從容,不見高傲,也沒有回話。
陳微一邊輕聲說笑著,一邊像個小女郎一樣四下打量著。
就在這時,她瞟到了陳容。
一對上陳容,陳微反射性地一僵,轉眼,她以最快的速度擠出一個討好的諂笑來。她剛剛走出一步,看著她的陳容淡淡地收回目光,提步繼續向前,留給陳微一個高傲而貴氣逼人的背影。
陳微呆呆地看著陳容離去的身影,她張了張嘴,想要叫住陳容。一眼瞟見她高不可攀的背影,那話便給哽在了咽中。
這時,一個婢女走到她身後,微笑道:“還請稍侯,我家大人與人有約。”
婢女的聲音恭敬中透著疏冷,陳微怔怔地回頭,她在那婢女的眼中看到一種居高臨下的溫和。這種溫和,她實在見得太多太多了,多得她自己也數不清了。明明外面流言四起,憑什麼她那個卑微的族祖,還表現得這麼高不可攀?便是她身邊的婢女,也一個一個的如皇妃般高高在上?
陳容她一個孤身在此,雖有王七寵著,可對她不喜的,是天下第一大家族,是整個建康城的貴人,她不是應該很無助,很希望有親人朋友前來相伴嗎?
陳容走了幾十步,一眼便看到前方的堂房中,站了十幾個熟面孔。
坐在左側尊位的,是她的兄長,兄長的後面站著平嫗等人。
最先看到陳容的,是尚叟,他叫了一聲,“女郎。”剛剛叫出口,他一眼瞟到陳容的婦人髮髻,不由嚅了嚅。
尚叟的聲音,提醒了房中眾人,嗖嗖嗖,十數雙目光都向陳容看來。
陳容大步上前,她來到陳家大兄面前,盈盈一福,仰頭說道:“大兄。”叫到這裡,她眼中有點溼潤,啞著聲音,陳容對著憔悴不堪的陳家大兄說道:“大兄,是阿容不好,阿容的人護衛不當,致使大兄有了此禍。”
她的聲音真有點澀痛,望著憔悴蒼黑,瘦得不成人形的陳家大兄,陳容不由有點後悔:若不是自己逼迫大兄,大兄就不會在臨死前面臨喪子之痛。他,不知能不能活過下個月啊
不過陳容的性格,不是一個喜歡沉浸在悔意中的人,馬上她又想道:不行,得向七郎說說,找他要一個名醫給大兄看看。
陳家大兄伸出雙手,他扶著陳容,澀聲說道:“不,與阿容無關。是為兄有眼無珠,竟不知道那賤婦惡毒至此。”
他的聲音充滿了沉痛和悔意,還有極度的噁心厭惡。陳容抿著唇連連點頭,道:“大兄,你千萬要挺住。”頓了頓,她小心問道:“她,那婦人,怎麼樣了?”
一提到休棄的妻子,陳家大兄臉上的肌肉,便急劇的跳動起來,那瘦得不成人形的臉上,也漲得紫紅紫紅,咽中咯咯地一陣痰響。
陳容嚇了一跳,連忙握著他的手說道:“大兄,大兄,大兄。”
在她的連聲叫喚下,陳家大兄終於安靜了點,他啞聲道:“那惡婦她,得了一個貴人的庇護。”他恨聲道:“我動她不得。”
陳容低聲說道:“不用在意,這事我來想法子。”
陳家大兄狠狠點著頭,說道:“阿容,這婦人該死。”
好,我一定把她抓來,交由大兄處置。”
陳容說到這裡,扶著他的手,低低說道:“大兄,你一定要撐下去,要活得好好的……便是沒了兒子,你還有妹子啊。有大兄在,阿容才能過好啊。”她這話不是安慰陳家大兄的虛話,在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女兒,都活在家族父兄的榮光下。陳容已離開了家族,又無法依靠父兄,所以世人才對她走到今天這一步,嘖嘖稱奇。
陳家大兄怔怔抬頭。
他睜大雙眼看著陳容,木然地盯著她,好一會,他自言自語道:“是啊,我是阿容的兄長,她很難的,我要幫她。”唸到這裡,他揚起巴掌,在自己的臉上狠狠甩了兩個巴掌。
轉眼間,兩個清晰的巴掌印浮現出來。
再抬頭時,陳家大兄那渾濁的眼中,終於有了一些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