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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第十五章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山中的九里香,已經謝了。不知母親的墳頭,是否已經覆上秋草,妝點哀思。

窗外歸心似箭的行人匆匆趕路。

馬和騾子勞累了一天,和人一樣都戴上疲倦的神色,帶著東西緩緩挪動腳步,偶爾和趕路的主人鬧點騾子脾氣,捱上一兩下不輕不重的鞭子後,又都老實了。

窗子很簡單,是最普通的木框子,上面的雕刻是後面巷子裡的霍老三做的。霍老三做了一輩子木匠,刻花還是這般不上不下的功夫,難怪到現在也沒有娶到老婆。

窗臺上很乾淨,什麼雜物也沒有,不像別家掛著一串串火紅的辣椒或是金黃色的玉米。只有一盆花放在上面。

秋天到了,那花不但沒花,連葉子也開始有點發黃。

「白大夫,又在看你的九里香?」簾子一掀,從門外溜進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眼睛烏溜溜亂轉,一看就知道是不安定的個性。鼻子挺直,顯出幾分倔強來。一進門,就對著窗前的男子叫喚:「都秋天了,它哪裡還香得起來?嘿嘿,我可給你帶了真正香的東西來。」他把手裡的東西,獻寶似的在男子面前晃了晃。

年輕男子長著一張平凡的臉,卻有一雙極不平凡的眼睛,像一塊有磁力的黑寶石,深邃不可知道底細,在稍不注意的時候,會忽然光彩四溢,攝動人心。

他似乎很喜歡黑色,穿著簡單的黑衣,足上著一雙黑鞋,屋子裡的擺設,也多為黑色。一屋子黑色,倒將窗臺上那盆被主人精心照顧,開始有點秋色的九里香,襯托得喜慶熠熠。

瞧見青年手裡的東西,男子搖頭,「阿東,又偷人家的狗了?」

「嘿嘿,秋天到了,當然要進補。你是大夫,一定有點好藥材,借我一點燉在狗肉裡可行?」阿東擠眉道:「等我燉好了,送你一碗。我弄狗肉可是這十八里鄉有名的。」

「不用給我了,都送給隔壁花花的娘吧!花花的娘一聞你的狗肉就樂不可支,準有一天會為了狗肉,把花花嫁給你。」沉穩的嗓音裡帶上一絲淡淡的調侃,讓人心裡發癢。

男子輕輕笑了兩聲,隨即彷彿想起要保持行醫者的嚴肅,又將剛剛泛起的一點笑容隱藏了去。

阿東撓撓頭,「還是白大夫最清楚我的心事。唉,我真不明白,花花怎麼就不像她娘一樣喜歡吃狗肉呢?」他看著這到了十八里鄉已經兩年的白大夫。

認識這個不愛說話的人已經兩年,極少見他開懷大笑,彷彿總有解不開的心事藏在心裡。讀書人就是這樣,老喜歡憂愁,最糟糕的是,偏偏花花最喜歡這些憂愁感慨。

幸虧,白大夫看起來並沒有對花花有什麼意思。

“白大夫,問你個事,”把打昏的狗往地上一放,阿東蹭上來:“你上次在院子裡嘀咕的那些好聽的話,可以教我嗎?”

“好聽的話?”

“就是你教花花的那些話啊,什麼你看薄襯香綿,似仙雲輕又軟。昔在黃金殿,小步無人見……”他從不讀書,記性卻很好,將躲在牆外偷聽到的詞兒全記了下來:“花花學了回去,天天在家裡嘮叨要接著學。白大夫,求你教了我,讓我教花花去。”

白少情失笑:“你想學?”

“當然。”

他站起來,雙手負在身後,目光驀然轉到窗臺上的花,不知想起什麼,怔了片刻。

“白大夫?”

他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隨後笑容一斂,視線移往窗外,對著街上漸漸稀疏的路人,幽幽唱道:“你看薄襯香綿,似仙雲輕又軟。昔在黃金殿,小步無人見。憐今日酒爐邊,攜展等閒。你看鎖翠勾紅,花葉猶自工;不見雙跌瑩,一隻留孤鳳;空流落,恨何窮,傾國傾城,幻影成何用?莫對殘絲憶舊蹤,須信繁華逐曉風。”音色沉穩,唱腔圓正,一股清清幽幽的寂寞孤單,從歌聲中隱隱透出,彷彿要把人的魂魄都輕輕捲走。

連阿東這從不聽曲子的人,也目瞪口呆,安靜無聲。

白少情唱了一點,很快停下。阿東剛想跳起來鼓掌,厚重的粗布簾子忽然又被人風一樣掀起。

“怎麼不唱了?”花花身上穿著娘剛剛打過補丁的花棉衣進來,看見白少情,露出牙齒笑道:“白大夫,你上次正教到我這呢,快教我下面的。”

阿東一見花花,臉上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立即去了一半,換上年輕人特有的興奮,擺手道:“教不得,教不得。”

花花一瞪眼:“為什麼?”

阿東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