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不可以。神瑛多麼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我主動伸手將他攬在懷裡,像母親一樣撫摸著他的頭,輕拍著他的背。
哭吧,哭吧,將你所有的愁怨都哭個乾淨。
“神瑛,你可以不要管我嗎?你不是說過放走隱惠是你為我做過的最後一件事嗎?為什麼你總是出爾反爾?”
“絳珠,當做我傻好了,當做我永遠欠你的好了,絳珠。無論你什麼樣子,無論你是仙是魔,我都對你沒有免疫力,我只想呆在你身邊。和你共進退,同呼吸……”
這樣的情話如果聽在正常的情侶耳裡一定是醉了醉了……
可是聽在我耳裡,卻是錐心地難過與自責。
“神瑛,可是我現在是天君的女人,天君是你的父皇……”
“我不管!”神瑛情緒激動地坐起身來,眉心的火蓮嗚嗚作響著,他血紅著眼睛道,“戰場無父子,情場也是!絳珠,無論你曾經有過什麼樣的遭遇。你永遠是我的絳珠!”
我把臉埋進草地,不忍看神瑛瘋魔的神色。我們兩個都著魔了,都生病了,都中毒了。情之所鍾,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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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瑛帶我來靈河依然找不到救治我毒斑的方法。但也沒有帶我離開。
天大地大,其實我們沒有地方去。
我們只是靜悄悄在靈河邊生活著,毒斑使勁要攀上臉頰時,神瑛便用他的法力控制他的生長。每一天都施一次法,耗去他一重內力,毒斑長勢瘋狂時,神瑛施法總是施到口吐鮮血才能遏制它的生長。
我們每天除了吃些青草之外便是筋疲力盡地倒在草地上。
我看著神瑛一點點瘦下去。大大的黑眼圈,塌陷的兩頰,他是魔,他不能不吃肉不喝血,可是靈河岸邊的生靈,我們一起度過了一千多年的時光。我怎麼忍心對它們下手?
當有一天神瑛捂著疼痛的肚子蜷縮在草地上,我望著他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了。他是餓到胃痛,等他迷迷糊糊睡著,我悄悄起身,抓住一隻羚羊。扭斷它的脖子,將它的血汩汩滴在神瑛的唇上。
猶若雨後逢甘霖,睡夢中的神瑛像個盡情吸吮母親乳汁的孩子,他貪婪地渴求地喝著那些血,看著他蠕動的喉結,我的淚撲簌簌往下落去。
這對你言是個很美妙的夢。你就沉浸在這夢中,不要醒來好了。
將剩下的羚羊屍體整個兒吞掉,擦去神瑛嘴角殘餘的血跡,我滿足地躺在草地上。
我的目光憂傷地投在藍天白雲上。天空是那麼藍,藍得晶瑩剔透,可是那藍容不得我的汙穢。
有一天我真的要灰飛煙滅嗎?我竟有點捨不得,捨不得這澄澈的藍天。
神瑛醒來了,眼神因為飽食顯得滿足而雪亮。
“絳珠,”他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喝了好多血,醒來發現肚子居然不餓了。”
我躺在草地上,微笑地看著他,“這是個好方法,以後我們就都做這樣的夢,那樣既不會餓肚子,也不會違拗你的心意殘殺靈河的生靈。”
神瑛點頭,來到靈河這許多日子,第一次笑得如此明媚和燦爛。
接下來的日子,我依然在神瑛熟睡之時抓來麋鹿或者羚羊,扭斷它們的脖子,將它們的血餵食神瑛,然後自己吃掉那些屍體。
直到有一天,神瑛看著草地上三三兩兩的麋鹿和羚羊說:“絳珠,你發現了沒,最近這些靈獸好像變少了,是我們兩個變醜了,嚇著它們了嗎?它們都不願意來靈河岸邊覓食了……”
我心裡感到無限地蒼涼,唇邊卻蘊了一抹笑容。
“或許吧!我們兩個最近的確好醜。”我哭著笑起來。
我的毒斑已經從下頜爬上了臉頰,一點一點向上侵蝕,神瑛的法力要想控制的生長已經很難很難了。
而我是不是就開始意識渙散,我幾乎在睡醒的第一眼見到神瑛時想不起這張邪魅俊朗的容顏是誰。神瑛使勁搖我晃我擁抱我親吻我,我混沌的意識才開始清晰過來:他是神瑛,是給了我五百年灌溉之恩的少年,是受了我的委託放棄仙身接掌魔界的魔君,是一個很愛我很愛我的人……
而我眼前總是不時地閃過一張臉,美得超凡脫俗,美得慘絕人寰的一張臉,我竟漸漸漸漸不記得他是誰,我只是每次在睡夢中看見他時,心都疼得痙攣起來。
一日,神瑛睡著,我又對草地上僅存的幾隻羚羊和麋鹿下手時,兩個佛陀出現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