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了多久段天德便遇到一件令他頭痛的事,李萍忽然瘋癲起來,客店之中,旅途之上,時時大聲胡言亂語,引人注目,有時扯發撕衣,怪狀百出。段天德初時還道她迭遭大變,神智迷糊,但過了數日,猛然省悟,原來她是怕追蹤的人失去線索,故意留下形跡,這樣一來,要想擺脫江南七怪的追蹤更加困難了。
這時盛暑漸過,金風初動,段天德逃避追蹤,已遠至北國,所攜帶的銀兩也用得快要告罄,而江南七怪仍然窮追不捨,窮途末路的他不禁自怨自艾:“當初在杭州當官,雞肉老酒,錢財粉頭,是何等的逍遙快活,沒來由為了貪圖別人幾兩銀子,到牛家村去殺那賊潑婦強盜老公,弄來這份活罪受。”段天德好幾次打算撇下李萍,獨自一人偷偷溜走。但轉念一想,總是不敢,對她暗算加害,又沒一次成功。這道護身符竟變成了甩不脫、殺不掉的大累贅,反要提心吊膽的防她來報殺夫之仇,當真苦惱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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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日來到金國的京城中都燕京。段天德心想大金京師,地大人多,找個僻靜所在躲了起來,只要找機會殺了這潑婦,江南七怪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自己。
他滿肚子打的如意算盤,不料剛到城門口,城中走出一隊金兵來,不問情由便將二人抓住,逼令二人挑擔。李萍身材矮小,金兵給她的擔子輕些。段天德肩頭卻是一副一百來斤的重擔,只壓得他叫苦連天。
這隊金兵隨著一名官員一路向北。原來那官是派赴蒙古部族宣示金主敕令的使者。隨行護送的金兵亂拉漢人百姓當作腳伕,挑負行李糧食。段天德抗辯得幾句,金兵的皮鞭便夾頭夾腦的抽打下來。這般情形他倒也經歷甚多,已是不足為奇,唯一不同的是,以往是他以皮鞭抽打百姓之頭,今日卻是金兵以皮鞭抽打他本人之頭。皮鞭沒有甚麼分別,腦袋卻是大為不同了。
李萍肚子越來越大,挑擔跋涉,實在是疲累要死。幸虧她自幼務農,習慣勞苦,身子又甚是壯健,而且豁出性命,因此也能勉強支撐不倒。往後數十日時間,盡在沙漠苦寒之地行走。
其時雖然還是十月天時,但北國之地卻己是滲骨奇寒。這一日竟然滿天灑下雪花,黃沙莽莽,無處可避風雪。三百餘人排成一列,在廣漠無垠的原野上艱難行進。正在行進間,北方突然傳來隱隱喊聲,塵土飛揚中只見萬馬奔騰,無數兵馬向他們急衝而來。
正當眾人驚惶不知所措的時侯,大隊兵馬衝湧而至。原來是一群敗兵。眾兵將身穿皮裘,也不知是漠北的一個甚麼部族。金國官兵見敗兵勢大,隊伍即時大亂,眾士卒紛紛拋弓擲槍,爭先恐後的四散奔逃。有的沒了馬匹,徒步狂竄,給後面乘馬的敗兵衝湧上來,轉眼間倒在馬蹄之下。
李萍本來與段天德同行一起,被眾敗兵猶如潮水般湧來,即時衝散,混亂之中已不見段天德的蹤影。李萍慌忙拋下擔子,拚命往人少之處逃去,幸而各人只求逃命,倒也無人傷及於她。
李萍奔跑一陣,感覺腹中陣陣疼痛,再也支援不住,伏倒在一個沙丘之後,暈死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悠悠醒來,昏迷中似乎聽到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尚自迷糊的她,不知是魂歸地府,還是尚在人間。但聽嬰兒啼哭之聲越來越響,李萍身子一動,忽然感覺胯間暖暖的似有一物。這時已是夜半,大雪初停,一輪明月從雲間鑽了出來。李萍猛然覺醒,禁不住失聲痛哭,原來腹中胎兒已在患難流離之際誕生出來了。
她連忙坐起,抱起孩兒,見是一個男孩,頓時喜極流淚,當下用牙齒咬斷臍帶,貼肉抱在懷裡。月光下只見這孩子濃眉大眼,啼聲洪亮,面目依稀是亡夫的模樣。雪地產子,本來非死不可,但一見到孩子,李萍竟然不知如何生出一股力氣,掙扎著爬起,躲入沙丘旁的一個淺坑中以蔽風寒,眼瞧嬰兒,想起亡夫,不禁悲喜交集。
在沙坑中躲了一晚,到了第二天中午,聽得四下寂靜無聲,於是鼓起勇氣走了出去,只見遍地都是人馬屍體,黃沙白雪之中,拋滿了刀槍弓箭,抬望四望,已是無一個生還活人。
李萍從死兵背囊中找到一些乾糧和著雪吞吃一頓,又從死兵身上找到了火刀火石,割了一塊馬肉,生火烤熟。再剝下死兵身上皮裘,一件包裹住孩子,自己也穿了一件。好在天時酷寒,屍體不易腐爛,李萍以馬肉為食,在戰場上捱了十來天,體力逐漸恢復,當下抱著孩子,信步往東走去。看著懷抱的親生孩兒,李萍數月來的滿腔悲痛憤恨,登時化為溫柔慈愛。大漠中風沙如刀,她只求不刮到孩兒臉上,自己卻是絲毫不以為苦。
行了數日,地下草木漸多,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