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好美,不是嗎?”
“是的。”江宇文說。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面對著大海,她的眼睛朦朦朧朧的凝注在海面上。
“我常常這樣看著海,”她輕輕的說:“海有的時候好和氣,好安靜,靜得讓我想躺在上面睡覺。有時候,它又會變得好凶,好厲害……就像它帶走爸爸的那天晚上……”
“爸爸?”江宇文盯著她,她並不是沒有記憶和思想呵!
“你還記得你爸爸嗎?”
“是的,”她說,於是,她低聲的念起一課數年前小學國語教科書上的課文:“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
唸完,她的頭仆倒在她弓起的膝上,突然啜泣了起來,江宇文出乎本能的,一把攬住了她。他把她的頭壓在他的胸前,拍撫著她的背脊,嘴裡喃喃的安慰著:“噢,海蓮!可憐的海蓮,別哭,別哭呵,讓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
海蓮僕在他胸前,那樣輕聲而細碎的啜泣著,她的身子在他懷抱中顫動,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娃娃,那模樣是可憐兮兮的。可是,聽到江宇文的話後,她幾乎立即就把頭抬起來了,淚水洗亮了她的眼睛和麵頰。
“什麼故事?”她孩子氣的問。
“來,坐好,讓我來講給你聽!”他把她拉到身邊坐下,用手攬著她的肩頭。“從前,海有一個女兒,”他順口編造著,注視著海面。“她是個非常美麗的小東西。她常常幻變成各種形態,一條小魚,一個小海星,一隻寄居蟹,或是別的東西,在水中到處遊玩嬉戲。有時,她也變成一顆美麗的小水珠,浮到海面上來,去偷看陸地上的人在做什麼。她看到陸地上的人穿著衣服,跑來跑去,又會笑,又會鬧,又會唱歌,她覺得非常有趣。於是,她想,如果我能變成一個人,又有多好呢!這樣,有一天,當她又變成一簇小水珠浮在海面上的時候,被一個漁夫的妻子看到了,那正是晚霞滿天的時候,霞光把那簇小水珠染紅了,像一朵小小的蓮花,那漁夫的妻子叫著說:‘多美的蓮花呵!’她伸手把那簇小水珠撈了起來。於是,這海的女兒就乘勢鑽進了她的懷中,投生做了她的女兒。這漁夫的妻子生下個非常美麗的小娃娃,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做海蓮。”
海蓮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江宇文,聽他講到這兒,她似乎明白了,一個羞澀的笑浮上了她的嘴角,她的淚痕已經幹了。於是,江宇文跳了起來,笑著說:“來吧!讓我們把這些貝殼送進你那個基度山岩洞去!”
海蓮的興致立刻被提了起來,站起身子,她用衣兜裝了貝殼,那樣興高彩烈的和江宇文走入了巖洞,他們點燃了蠟燭,細心的擦亮了那些貝殼,再將它們鋪在地下。海蓮的面孔發光,眼睛發亮,無盡的喜悅流轉在她的臉上、身上和眼睛裡。
五
許多個日子流逝在海邊的日出日沉、潮生潮落之中了。
江宇文忽然驚奇的發現,海蓮竟成為了他的影子,無論他走到哪兒,海蓮總是跟在他的身邊。當他埋頭在書本里的時候,當他熱中於功課的時候,她就安安靜靜的一邊拾著貝殼。當他放下了書本,她就喜悅的向他訴說著海的秘密。他不知不覺的和她打發了許多的時光,在沙灘上,在岩石邊,在那燃著燭光的洞穴裡。他發現自己很喜歡聽她說話,那些似乎是很幼稚、又似乎深奧無窮的言語。他常常因為她的話而迷惑,而驚訝,而陷入深深的沉思裡。一次,他們共同坐在望霞灣中看落日,海蓮忽然說:“海多麼奇怪呵!”
“怎麼?”他問。
“你看,村裡的人都靠海生活,他們打魚,海里的魚永遠打不完,海造出來的,海造出好多魚啦,蟹啦,蚌殼啦……我們就被海養著。可是,有一天,海生氣了,它就把漁船毀掉,把人捲走……海,多奇怪呵!”
江宇文怔住了,是的,海製造生命,滋生生命,它也吞噬生命。它是最堅強的,也是最柔弱的,它是最美麗的,也是最兇悍的……他凝視著海,困惑了,迷糊了。再看著海蓮,他問:“你喜歡海?還是不喜歡海呢?”
“喜歡!”海蓮毫不猶豫的回答。
“為什麼呢?”
“它是那麼……那麼大呵!”海蓮用手比著,眼裡閃耀著崇拜的光彩,注視著那浩瀚無邊的海面。“它會說話,會唱歌,也會生氣,會吼,會叫,會大吵大鬧……它多麼大呵!”
她的句子用得很單純,沒有經過思索,也沒有經過整理。
但是,江宇文覺得她所說的那個“大”字,包涵的意思是一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