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便忘了,他父皇曾經利用長姊和親,將長姊送嫁北漠,換得北境三年太平。三年之後,蕭弋舟出征抵禦外辱,夷狄退兵,長姊已成紅顏枯骨,無處尋覓……
贏頡面露慚色:“我本想,皇妹既心儀於他,他來求婚,你自然欣然。此事,便不提也罷。”
嬴妲愣住,一時訥訥。
她從石墩後走出來,疾步往未央宮去,贏頡忙上前追了幾步,要將嬴妲拽住,“皇妹,來不及了,這時辰蕭弋舟已然入宮!”
嬴妲扭頭充耳不聞,在贏頡雙臂搭上來將他推開,“皇兄為我想,妹妹感激於心,但誰來為蕭弋舟想,他不能留在平昌!”
他是少年天才,蒼鷹之性,倘若要折他羽翼,換他長留平昌與自己廝守,這婚姻不要也罷。
嬴妲走著走著跑了起來,她不顧宮人阻攔衝入木蘭殿,她父皇正在與寵妃嬉樂,將妖嬈的腰肢曼扭的寵妃抱於腿上狎玩,嬴妲衝進來時,皇帝老臉一紅,當著女兒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事來,面紅叱道:“問誰學的規矩!你父皇寢宮你也闖得!”
“這裡何曾是寢宮。”
嬴妲不服。
皇帝老眼昏花朝外瞅幾眼,懷裡寵妃忙將薄衫攏上,朝皇帝告了退。
皇帝於是咳嗽聲,正襟危坐,“求親者都來了?對朕說看中了誰。你大皇兄說你對蕭家小子甚為中意,朕觀之,雖然氣性高了些,但不失為正人君子,西綏世子,與你也配得。”
嬴妲覺得“正人君子”四字從父親嘴裡出來,猶如一種褻瀆。
皇帝瞥眼她,又道:“待婚後,他留在平昌陪你,你只管纏著你夫君,不可再擾你大皇兄和太子用功。”
果真如此。
嬴妲只覺得一桶冷水從頭澆到腳,徹骨地發涼。
“誰說,我要他留平昌做我駙馬?”
皇帝皺眉,因龍袍不整不便起身,方才寵妃情動溫柔將他腰帶扯壞了,皇帝只敢借案几稍擋住底下光景,但聞言已經動了火氣。
“不留平昌,難道要你嫁過去西綏,此事萬不容得!”
皇帝停頓了少頃,又改口柔和說道:“五兒,父皇將你長姊嫁入北漠,致她橫死,屍骨無從收殮,是為平生最大憾事,教你父皇愧悔至今。如今膝下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再不能遠嫁了!你想想父皇一人,老來無女侍奉,萬里迢迢見不得你面,你竟忍心麼。”
“我——”嬴妲蹙眉,“也不嫁西綏。”
皇帝這回真愣了。
嬴妲廣袖下藏著的雙手,遽然攥緊,捏得骨頭生疼,連心劇痛。
“我最是不喜那蕭弋舟,狂傲自大,剛愎自負,我厭煩這種男人,父皇莫要為女兒費心思,今日我便回絕了他,讓他趕早滾回老家去,我沅陵他惦記不起。”
嬴妲說完便不再多待一時一刻,轉身風一陣衝出木蘭殿,侍女握著披風斗篷跟上,嬴妲信手一抓,“世子入宮了沒有?”
侍女道:“早到了!隨十二個貴族男子,正候在正和宮外呢。”
嬴妲腳下忽然踉蹌了一步,險些被臺階絆倒,侍女從後托住她的身體,但覺公主身體僵硬如冰。
“公主。”
“來不及了……”
她似笑似哭,雙掌合起掩面失聲。
侍女怯怯說道:“公主,時辰不早了,您還是隨奴婢去換裳吧。”
嬴妲渾渾噩噩地隨著侍女去了,更衣梳洗,被推到正和宮外,十三個年輕勳貴,均眼前一亮,氣為之奪,如恍見神女,欲頂禮膜拜,唯獨蕭弋舟,朝她露出笑容,嬴妲視而不見,走了下去。
他們跪倒在公主腳下,送上他們天價購得的稀世奇珍。
嬴妲一個個看過去,也一個個拒絕,看著他們英俊年輕的臉上露出失望、困頓和迷茫的神情,嬴妲心裡並不歡愉,她走到了蕭弋舟面前。
他送的是一條絲絹。
是她送的。
她偷跑到演武場,送給他擦汗的,當時她踮起腳尖,用懷揣的手絹將他額頭上的汗珠擦拭去,倆人隔得太近太近,幾乎能嗅到彼此的呼吸,濃烈發酵,如醇酒般醉人,那是倆人最親暱的接觸,那以後,便幾乎已明瞭彼此心意。
他說想娶她,嬴妲沒有拒絕。因為預設。
當蕭弋舟將絲絹取出之時,身旁貴族子弟,連同被拒絕的人,都面露譏誚之意,看戲似的等候。
嬴妲深深吸氣,手絹也不是當初之物,她送的素帕,其上染著朵朵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