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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怕是受不了的!他只是常常去到臺南打獵,因為民航公司的大修理廠設在那。他喜歡一望無際的蒼綠茂密的甘蔗林,喜歡樹木參天的野山和靜幽幽的河灣,他依舊眼明手快,百發百中,但是,他不再像昆明時那樣勇猛果敢,他常常猶豫,尤其是見著大野兔帶著小野兔逃竄什麼的,他便心慈手軟,有時,一天也不發一槍!是小獵物的悽惶撥動了老年再得兩嬌女的父親的心絃?是歲月催人老也積澱著神聖的慈悲感?誰說歲月不會改變人呢?

天上人間(8)

他生病後,更多的時間是在夢洛的家中度過。1955年9月,他們花費了三個月的時間,請人將科爾大街1000號的房子擴大了一倍,是作久遠的打算,誰知造化弄人,三年後連再進門的勇氣都沒有,因為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回憶。這三個月,打建築師進門後,設計、議價,籤合同、開工、監工、驗收、付款以至掛窗簾、鋪地毯、買傢俱、掛壁畫等等,一切的一切,事無鉅細,全由香梅一人作主張羅,將軍只有一句話:“一切悉聽尊便。”忙得團團轉時,見他還在悠閒地讀報,也會惱他,莫非他要的是“男主外、女主內”的絕對傳統的中國妻子?但退一步想想,一切隨她,不也是愛麼?況且,他絕不是不管夢洛的家,他的興趣和工夫花在花園和菜園裡。他答應她,讓一年四季都有花開著,他種植她喜愛的玫瑰、山茶、劍蘭和菊花。他在菜園裡種植辣椒、捲心菜、豌豆、甘藍、紅薯、甜瓜和卡渾甜瓜。他種的蕪菁長達一英尺,電視臺將此當作新聞播出,一個農夫說:“這不是蕪菁,我種了四十年了!”將軍哈哈大笑,這是蕪菁,他是農民的兒子,他的血管裡流淌著老陳納德的血液,待不再經營天上的事業,他將耕種土地,他會幹得很出色的。可是,命運之神不讓他大顯身手於土地。1958年3月,病重的他最後一次回到夢洛家中,他發著低燒,吃不下東西,但是他帶著香梅和兩個女兒侍弄花園菜地,直到細雨紛紛卜個不停才進屋。他在日記中寫道:“十時三十分開始挖掘劍蘭花壇,十一時三十分開始落雨。菜園內計有硬花甘藍、南美甘藍、洋蔥,可供食用。豌豆、芥菜、蘿!、、菠菜、甜菜與胡蘿蔔,有的即將或近期內即可採供食用。捲心菜也快成熟。花園有紫荊、碧玉木蘭、水仙、長壽花、風信子、紫羅蘭及三色紫羅蘭———全是為安娜栽植的。”這個對土地有著特殊感情的男子,他選擇的卻是天空的事業;但他給最親的人的愛,除了天空,還有土地,家園!

五個月後,他歸於泥土。她重返夢洛的家,滿園的花卉瘋狂般地怒放著,夕陽如火如血。她暈眩了,她窒息了,她沒有勇氣推開屋門,她逃也似地離開了他們曾經擁有的家。

愛得太深便難以自拔。

她33歲。無路可走的祖父也是33歲劃上了句號。

酷夏八月,她不寒而慄。

並不懂事的美華美麗卻硬是她堅強地走下去的精神支柱。

花開花落,又是一年春時,她忽然明白從不喜看電影的將軍,為什麼會突然痴迷《春殘夢斷》!也許,僅僅只是為了片名!

春去春來,她從夢中回到了現實。她帶著兩個女兒飛到臺北,民航公司她有自己獨立的位置,雖然直到將軍去世後,她才清楚地知道將軍已沒;有了股份!

她走向熟悉的辦公樓,走向熟悉的辦公室,陡然發覺,一切已變得陌生!她的辦公桌已搬到一間狹小陰暗的房間,與人共用。新的老闆如此膽大妄為欺負公司創辦人的###!而她。從公司創辦時起,就投入月刊的編輯和公共關係部的工作中,將軍說:“你學航空這行,該從下層做起。”他不曾給她一個副總經理什麼的,她也始終沒想過要在航空公司爭天霸地,他們都不是那種人,可是,遭受的是明白無誤的傷害!中國職員向她投以同情目光,甚至有壓低嗓門的憤憤不平聲,可她不要聽也不要看,不該說同情是廉價的,可被同情的終歸是弱者!她默默地走了出來。

太陽的冰冷的。美國是一個最現實、最沒有人情味的國度,民航公司這一幕,讓她初次嚐到滋味,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月亮會是火熱的麼?是宋美齡在耳邊輕輕說:“請記住,你在臺北有家。”是嗎?可別忘了,中國有句俗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他們自顧不暇,安及他人?

她的臉頰像燃著了火,她的雙眼像燃著了火,周身的血還是熱的,全湧上了臉和眼點著了。人怕傷心,樹怕剝皮。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她不能喪失自信和名譽。自信在自己心中,名譽卻在他人的心中。她能做到嗎?陳香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