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覺看了看錶,這個時辰照往常來說陳卿言應該也就將將演完,自己若是將車開快些,差不多能趕上送他回家。
陸覺心裡頭想著,腳下的步子挪得倒早,也未叫司機,自己開車便往南市駛去。
「陸少爺!」正巧陳友利上外頭透氣,一眼就瞧見了從車裡匆匆出來的陸覺。「小陳演完回家啦!」
「得。」陸覺衝著陳友利擺了擺手,又腳步飛快的扭頭折回了車上,還是來晚了。他越想越覺得心裡頭不大舒服,想著陳卿言上得臺來見不著他坐在臺下,會不會也覺得少些什麼?自己還是要見他一面與他說明瞭才好——不是故意不來的,你的演出捨不得錯過。
輕車熟路的往陳卿言的住處開,陸覺卻不知怎麼,心裡發慌起來。許是剛才折騰的熱了,身上滿滿的都是燥意和焦慮,握著方向盤的兩隻手手心裡也變得濕熱,像是有什麼事兒要發生似的格外不安。
照例將車停在了衚衕口,今日月光極暗,照的樹影慘澹淡的。陸覺腳下生風似的往裡走,偶然往旁的一瞥,只瞧見其中一條死衚衕裡影影綽綽的站著幾個人,聲音嘈雜。南市這片兒亂,陸覺只當是流氓混混,仍是低頭悶走,不予理睬,可卻又在走了兩步之後,猛地回過頭來,朝那條死衚衕跑了進去。
第16章 九藝鬧公堂
「孟夏園林草木長,樓臺倒影入池塘。黛玉回到瀟湘館,一病懨懨不起床。藥兒也不服,參兒也不用,飯兒也不吃,粥兒也不嘗。白日裡神魂顛倒情思倦,到晚來徹夜無眠恨漏長。瘦的一個柳腰兒無有一把了,病的一個杏臉兒又焦黃。咳嗽不住,鶯聲兒啞,嬌喘難停粉鼻兒張。櫻唇兒迸裂都成了白紙了,珠淚兒流乾目無光。自知道弱體兒支援不住,小命兒活在了人間怕不久長,無非有限的時光。」
「大清以上那是大明,大明出了十六帝,末帝崇禎哪不大太平,三年旱來三年澇,米貴如珠啊價望往上邊升,有錢的人家賣騾馬,沒錢的人家賣兒童,黎民百姓遭了塗炭嘍,嗆嗆次不隆冬嗆,出了位英雄哎李自成哪」
「大年初一頭一天,小妹妹跪在姐姐面前,姐姐一見忙攙起跑上前,拉衣衫,急忙掏出了壓歲錢,一奶同胞拜的什麼年。」
陳卿言如今總會有意無意的選些柳活的段子來,一是這段時間陸覺總是嘟囔,快要把陳卿言的耳朵磨出繭子來。二來是陳卿言確實在慶園茶館有了些名氣,也有不少客人聽了他的柳活的段子回來捧場的。一來二去,要求陳卿言多演柳活段子的九不止陸覺一個了。相聲藝人其實和其他開門做生意的並無什麼差別,只是他們賣的是實物,相聲藝人賣的是自己這門手藝。只是陳卿言心裡頭明白,相聲可得算是「熟意」,觀眾瞧著你臉熟了,認識你了,才肯為你花錢,所以今天陳卿言選的這段叫《九藝鬧公堂》,他從未在慶園茶館演過,這段唱段極多,但包袱卻少些,效果與以逗為主的段子相比不那麼火爆,但今兒的觀眾還算捧場,陳卿言在臺上演的精彩,大鼓,評戲,賣買吆喝各樣都有,觀眾在底下瞧著也痛快。只是今天給陸覺留的座兒從開場到結束都一直空著,讓陳卿言的心裡不大痛快。
「許是今日有事兒呢。」陳卿言朝家走著,自顧自的喃喃道,走了兩步這人又忍不住重重的嘆了口氣,「該著你今日聽不著。」原來是在為陸覺未聽得這段九藝鬧公堂生悶氣。陳卿言想的格外專注,竟未曾注意打慶園茶館走出來時,幾個鬼魅般的人影就跟在了自己的後頭。
「陳卿言!」
陸覺的聲音像是要將衚衕裡這處狹小的天地劃破。
「陸覺!我在……這!」儘管聲音極其的微弱,卻是用力的將陸覺的耳朵抓住了。對方的聲音像是在黑暗裡分別給了彼此一束光,尋著光的蹤影就能找到彼此似的。
「好像是陸家的四少爺?」將陳卿言團團圍住的幾個人中有人低聲說道。
「是你爺爺我。」陸覺此時人已經到了衚衕口處,說著便一腳飛踹在站在前頭那人的胸口上,他在美國時學過些西洋的格鬥防身,這一腳下去自然要比常人狠些,只聽得那人胸口一聲悶響,咣當一聲倒在地上,滿臉猙獰痛苦之色,不知陸覺使了多大的力氣——但瞧著那人的樣子,怕是陸覺這一腳踹斷了他的肋骨。
這人的同伴倒也奇怪,他們人數倒也不少,吃了如此大虧,但瞧著陸覺卻沒有一個敢靠前的。最後還是那個為首的大喊了一聲「走」,從後頭躥出兩個人來,一把便攙起那個倒地不起的,顧不得這人痛的哎呦哎呦,喪家之犬似的一窩蜂夾起尾巴匆匆逃了。
月光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