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控只如常相處,並不曾起一毫邪念,說一句戲話,連愛娘房裡腳也不邁進去一步。愛娘初時疑惑,後來也不以為怪了
提控衙門事多,時常不在家裡。匆匆過了一月有餘。忽一日得閒在家中,對娘子道:“江小娘在家,初意要替他尋個人家,急切裡湊不著巧。而今一月多了,久留在此,也覺不便。不如備下些禮物,送還他家。他家父母必然問起女兒相處情形,他曉得我心事如此,自然不來強我了。”提控娘子道:“說得有理。”當下把此意與江愛娘說明了。就備了六個盒盤,又將出珠花四朵,金耳環一雙,送與江愛娘插戴好,一乘轎著個從人徑送到江老家用來。江老夫妻接著轎子,曉得是顧家送女兒回家,心裡疑道:“為何叫他獨自個歸來?”問道:“提控在家麼?”從人道:“提控不得工夫來,多多拜上阿爹,這幾時有慢了小娘子,今特送還府上。”江老見說話蹺蹊,反懷著一肚子鬼胎道:“敢怕有甚不恰當處。”忙領女兒到裡邊坐了,同嬤嬤細問他這一月的光景。愛娘把顧娘子相待甚厚,並提控不進房,不近身的事,說了一遍。江老呆了一晌道:“長要來問個信,自從為事之後,生意淡薄,窮忙沒有工夫,又是素手,不好上門。欲待央個人來,急切裡沒便處。只道你一家和睦,無些別話,誰想卻如此行徑。這怎麼說?”嬤嬤道:“敢是日子不好,與女兒無緣法,得個人解禳解禳便好。”江老道:“且等另揀個日子,再送去又做處。”愛娘道:“據女兒看起來,這顧提控不是貪財好色之人,乃是正人君子。我家強要謝他,他不好推辭得,故此權留這幾時,誓不玷汙我身。今既送了歸家,自不必再送去。”江老道:“雖然如此,他的恩德畢竟不曾報得,反住在他家打攪多時,又加添禮物送來,難道便是這樣罷了?還是改日再送去的是。”愛娘也不好阻當,只得憑著父母說罷了。
過了兩日,江老夫妻做了些餅食,買了幾件新鮮物事,辦著十來個盒盤,一罈泉酒,僱個擔夫挑了,又是一乘轎抬了女兒。留下嬤嬤看家,江老自家伴送過顧家。提控迎著江老,江老道其來意,提控作色道:“老丈難道不曾問及令愛來?顧某心事唯天可表,老丈何不見諒如此?此番決不敢相留,盛惠謹領:令愛不乃款接,原轎請回。改日登門拜謝!”江老見提控詞色嚴正,方知女兒不是誑語。連忙出門止往來轎,叫他仍舊抬回家去。提控留江老轉去茶飯,江老也再三辭謝,不敢叨領,當時別去。
提控轉來,受了禮物,出了盒盤,打發了腳擔錢,分付多謝去了。進房對娘子說江老今日復來之意。娘子道:“這個便老沒正經,難道前番不諧,今番有再諧之理?只是難為了愛娘,又來一番,不曾會得一會去。”提控道:“若等他下了轎,接了進來,又多一番事了。不如決絕回頭了的是。這老兒真誠,卻不見機。既如此把女兒相纏,此後往來到也要稀疏了些,外人不知就裡,惹得造下議論來,反害了女兒終身,是要好成歉了。”娘子道:“說得極是。”自此提控家不似前日十分與江家往來得密了。
那江家原無甚麼大根基,不過生意濟楚,自經此一番橫事剝削之後,家計蕭條下來。自古道:“人家天做。”運來時,撞著就是趁錢的,火焰也似長起來;運退時,撞著就是折本的,潮水也似退下去。江家悔氣頭裡,連五熟行裡生意多不濟了。做下餅食,常管五七日不發市,就是餿蒸氣了,餵豬狗也不中。你道為何如此?先前為事時不多幾日,只因驚怕了,自女兒到顧家去後,關了一個月多店門不開,主顧家多生疏,改向別家去,就便拗不轉來。況且窩盜為事,聲名揚開去不好聽,別人不管好歹,信以為實,就怕來纏帳。以此生意冷落,日吃月空,漸漸支援不來。要把女兒嫁個人家,思量靠他過下半世,又高不湊,低不就,光陰眨眼,一錯就是論年,女兒也大得過期了。
忽一日,一個徽州商人經過,偶然間瞥見愛娘顏色,訪問鄰人,曉得是賣餅江家。因問可肯與人家為妾否,鄰人道:“往年為官事時,曾送與人做妾,那家行善事,不肯受還了的。做妾的事,只怕也肯。”徽商聽得此話,去央個熟事的媒婆到江家來說此親事,只要事成,不惜重價。媒婆得了口氣,走到江家,便說出徽商許多富厚處,情願出重禮,聘小娘子為偏房。江老夫妻正在喉急頭上,見說得動火,便問道:“討在何處去的?”媒婆道:“這個朝奉只在揚州開當中鹽,大孺人自在徽州家裡。今討去做二孺人,住在揚州當中,是兩頭大的,好不受用!亦且路不多遠。”江老夫妻道:“肯出多少禮?”媒婆道:“說過只要事成,不惜重價。你每能要得多少,那富家心性,料必勾你每心下的,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