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突然之間熱絡到要一起團年了?不會單單是因為他二人碰巧生了一副神似的癟相就相逢恨晚了吧?
江湖上盛傳白季二人乃父子關係,黃金榮也約有耳聞,不過根據他自己的經驗來看,傳言總是撿難聽的說,傳出來的事必然是假象。世上相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不能湊個相貌就是一家人吧?
事情到了這兒,黃大亨依舊沒往那裡邊鑽,白九棠在季雲卿手底下做事,如今又要在英租界辦舞廳,維繫雙邊關係屬常理之中的事。
按照這條思路來看,黃金榮倒是拋卻了其他,替女婿感到高興,知道站中立是好事,調停的能力比打鬥的勇氣重要,打鬥可以委任下面的人去做,左右逢源的訣竅還得舵手自己摸。
和氣能生財,這話不是敷衍人的,如果市場上狼煙四起,那還賺什麼銅鈿?撿屍首差不多
不過他黃金榮不同於別人,他已經到頂了,草根稱王了,一線大亨的寶座都快生在屁股上了,眼下就是端著這張燙金的名片坐享其成罷了。
白九棠求平衡,那是對的,他在力爭上游,自當爭取身邊的一切的資源為自己做貢獻。
他黃金榮看重面子,那也是對的,他得保住這名聲,有人站出來挑戰權威就得將之打壓下去。
短短的幾秒鐘,黃金榮想了許多,回應的話卻只得一句,“你那老闆都抬出地界來說事了,還聊個屁呀”說罷,眼神一凜,掠向季雲卿,指著他鼻子說道:“老季,咱們就看看,是你先上法租界來找我,還是我先上英租界來找你”語畢,調頭就要走。
“爹爹”白九棠忙不迭出手拽住了他,正在斟酌措辭,欲圖力挽狂潮。那廂的季老爺子挑了挑眉,怡然自得的說道:“走就走吧,花腔這般多九棠,你別攔著他,走了倒好,省得有人跟我搶,這下可清靜了。”
黃金榮被這席話氣得心尖尖發恨,想到剛生完孩子的女兒和那可愛的小外孫,審時度勢就是一句大屁話,他突地轉回身來,陰沉的吆喝道:“媽…的,把姓季的給老子拿下老子倒要看看英租界有什麼闖不得的”
咔咔咔……槍栓聲如密集的雨點噗噗而下。黃季兩門拔槍對峙,槍戰一觸即發。
白九棠處在槍械的包圍中,彷彿“噩夢成真”一般,體會著眾多槍支所帶來的威脅感。相較太太生產的恐怖場景,這場面未免有些小兒科,卻是令人感到無比的鬱悶,悶到想將兩位肇事的老小子丟出大樓去。
走廊上早已沒有其他人了,所有的醫護人員和病友皆已鳥獸散,院長是鐵定不會再來向白蘇氏的家屬致禮了,眼下就等著英租界巡捕房的探員出警吧。
如果來人是陸連奎那可就精彩了,看他怎麼處理這樁事關“黃老闆”和“季老闆”的紛爭好了。
白九棠先於陸連奎置身在了左右為難的境地,身上穿的那件襯衣已經被汗水溼透,素日的好勇鬥狠也已百無一用,渾身上下唯有那張嘴佔點用處,就看能不能勸說兩位大亨退兵了。
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刻,走廊另一頭傳來的腳步聲尤其可疑,是誰這麼有種,這時候跑出來瞎轉悠?
僵持中的兩撥人齊齊掃了一眼,紛紛看清來人是個護士,只此一眼又全都調回了視角,將焦點重新鎖定在了敵方身上。
白門子弟有更多餘地仔細探究,白九棠支了個眼色給阿昆,讓他過去看個究竟。
小佬昆領命展步,朝著那護士走去,只道走了沒兩步,那邊就發出了一聲打顫的哀鳴,“噯……你……你別過來,我是來叫白先生的……”
說罷,鼓起勇氣揚了揚下顎,朝人群放大了音量,“白先生,您太太執意要下床來,我本想給她注射鎮定劑,可是……孩子還沒吃初乳,您看怎麼辦……”
“什麼”白九棠當即忘了父輩正在交戰,扭頭衝那護士大聲喊道:“別別忙給她打針告訴她,我馬上就過來”
待他回過頭來,只見黃季二位大亨皆有鬆動,卻是誰也不肯認輸,雙方手下更是死不收手。
育嬰房裡那一位白門新貴也是個惹事的主兒,本已平息的哭鬧不早不晚的再度響起。
白九棠可謂“前有狼,後有虎”,既惹不起太太也惹不起兒子,但又不能將父輩丟在這裡撒手不管,那心情簡直煩悶透頂。
此君一副詭異的神情,似狂躁不已、又似舉棋不定,不知是不是在練什麼邪門的武功,一會兒閉眼一會兒呲牙,令得對峙中的大亨亦不免擔心,不得不雙雙問出一句,“你這是怎麼了?”
二位大亨同患不可救藥的江湖職業病,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