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功上報的情況倒是很多,但是陸老大人未必就在乎吏部那考績,總之怎麼樣他的政績也不是朝廷能評判的,多半是因為他拿治軍那一套管理地方,延州這裡我從前也來過,總不是太喜歡這裡,即便就是那驛站裡的吏胥們看著規規矩矩的,可是手腳卻不大幹淨,以小見大,可見整個延州官場民間都是如此風氣,表面上風平浪靜,各個心裡全是鬼胎。”
言霄讚賞地看了蘇容意一眼,“不愧是我的娘子。”
她睨了他一眼,這臉皮是越來越厚了。
言霄嘆道:“陸納老大人和我父親不一樣,我爹爹本來就有一半胡人血統,年輕時候就在雲州攢下不小的威名,而且雲州的土著蠻夷歸入大周之後,有吃有穿,落實戶籍,日子過得比以前好,自然不會想著生事,可延州這裡卻大大的不一樣,這片地方難管就在於,和西梁太過接壤,多數胡人從西梁越境而來,沒有身份,窮到極致,這些人就是亂象的根源,朝廷為了控制和西梁的關係,下了死命令不許這些人歸籍,長此以往,除了打家劫舍四處流竄他們還能做什麼呢?”
所以陸納那套做法,說不對,可是對於延州,卻又是最有用的。
“皇上雖然有才能,卻也不可能手眼通天什麼都知道,你端看謝邈這次來西北遇刺就能知道,西北這一片,如今被陸納和幾個老大人看得嚴實,朝廷很難把這幾顆釘子拔出來。”
這蘇容意是明白的,不然以前她也沒法子給薛婉做局,就是因為她知道薛婉對於西北這裡的形勢一竅不通。
“倒不是說裁撤不了這幾個人,而是你裁撤了,也沒有人替你管。”言霄勾勾唇角,“皇上這些年被捧地越發不知道東西了,專挑硬骨頭啃,你瞧瞧,旨意都沒到,這裡就開始亂了。”
蘇容意介面:“恐怕若是知道這麼難辦,皇上就會放緩腳步,讓陸老大人再撐幾年。”
言霄搖頭,“哪有這麼容易,這些年,西北這裡就像一根緊繃的弦,便是一撥都不能撥的,亂起來後,就是陸老大人也管不住了。這些年皇上想盡方法裁了老將軍們手裡的兵權,在旁邊秦、階二州安插了數名親信文官和太監,碰上什麼事想要去軍營調兵,好啊,幾十道手續非得給你拖上三天,這不僅僅是轄制武將,更是拖累軍心,那些兵,早就打不了仗了!”
蘇容意長嘆一聲,若是皇帝肯廣開言路,也不至於對於這裡的情勢如此不明,還深覺以文臣牽制武將是個絕妙的法子。
她以前就不明白,她的伯父父親祖父們都不是孬的,為什麼領兵抗敵成績卻不顯著,反而一一戰死沙場,而到了祖母甄老太君手裡卻反而更好,難道是祖父他們不如她嗎?
不是的,現在想來,甄老太君是金陵貴族出身,她的家族在朝中任官的人數不少,雖然不親密,卻到底佔了個血緣,那些監軍督查的哪裡真的敢一再掣肘。
相比而言,薛家有什麼呢,他們是會打仗,可在如今的大周,光會打仗是沒有用的。
這就是軍權和政權雜糅的惡果。
言霄繼續說:“這次陸納要致仕,皇上就想安排束松過來,也算割裂了他手裡的大權。其實這主意也不算壞,束松這人文武齊備,也算有點見識,只是在西北這裡,你有點見識可不夠,要想治理,除非皇上徹底撤開手,讓你大刀闊斧地幹一場,若不然,就是由著它繼續爛,銀子不斷填下去,替西梁養那些溜過來的廢人,用銀錢粉飾太平。”
“皇上如何可能會撒開手。”蘇容意道:“這裡可是對著西梁的大門。”
言霄聳聳肩,“是啊,皇上不可能撒開手,銀子也不可能喂下去,陸納在這裡賺的銀子多,可很多也又餵了進去,皇上不知道,只覺得這老傢伙不是好人,束松他敢有這個膽子在邊境上賺錢?皇上第一個不饒他,所以,這個局,無解。”
蘇容意沉吟,“皇上有些急於求成了,到了最後沒法兒,恐怕就是一場大戰了結。”
言霄點點頭,臉色沉重,“我和爹爹目前也覺得這是最後唯一的一條路,只有戰事起,這裡才能重新開始,西梁那邊,也多年不戰了,皇上心中怕是早有念想。”
果真如此!
蘇容意心中一咯噔,“這要害了多少無辜之人?”
言霄苦笑,“這有什麼辦法呢?歷朝歷代都是這樣,你看現在西北的軍隊和官場,不徹底來記狠的,怎麼救?不能對皇上有太高的指望,他本來就只會這樣了。”
蘇容意看著窗外的田地,心中沉重,最後來承擔當政者錯誤的,只能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