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嘆道:“哪裡能好?二爺回來幾日都沒在房裡歇過,只睡書房。”
鳳姐忙啐道:“你這小蹄子多嘴什麼?我稀罕他來不成?他不來,我倒能清淨調養。”
琳琅聽得其聲雖壯,色卻黯然,心中便知她並非無動於衷,勸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樣?我聽說,你雖在病中,也諸事謀劃,到底是身子要緊,還是管家要緊?從前我便勸過你,好歹先養好身子,生個哥兒正經,不然,璉二爺漸行漸遠,你後悔都來不及。”平兒進來聽完琳琅的話,道:“奶奶說得是,偏我們奶奶聽不進去。”
鳳姐柳眉一豎,鳳眼圓睜,怒道:“他敢!”
琳琅回思鳳姐一生,聰明反被聰明誤,不久將要添下紅之症,半年有餘方好,又有賈璉孝中停妻再娶,於鳳姐而言,尤二姐之噩,秋桐之寵導致的妻妾之鬥,她又生殺人之心,自己和她好了一場,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如此行事,又添命案,不禁道:“你別不信我的話兒。我只問你一句,你並沒有哥兒,掙下這偌大梯己,給誰呢?你夫妻無子,你想便宜別人?”
鳳姐道:“我掙下的東西,怎會便宜別人?”
琳琅一言點出她最擔心之事,道:“可你若無子,大房無嗣,璉二爺將來便是襲了爵,又能傳給誰?還不是過繼別家的哥兒?不是我說,但凡你有一個哥兒,哪裡會過繼?”
庶子不能承繼宗祧,即便賈璉姬妾生子,也不能繼承其爵,須得過繼五服內別家嫡子。若不想便宜別人,除非賈璉休了鳳姐,另娶填房,再生繼室嫡子。可當世本就對女子不公道,琳琅又豈能眼看鳳姐落得最後一從而令三人木的下場?
一旁平兒小紅等都暗暗點頭,這也是她們不能怪賈璉近日冷落鳳姐的緣由。
鳳姐面色慘白,無言以對。
琳琅嘆道:“你我好了一場,別怪我危言聳聽。”
平兒含淚道:“哪裡能怪奶奶?這話,竟是金玉良言!我們奶奶真該好生想一想,為了管家理事,費了多少精神心血,掉了哥兒,垮了身子,二爺也惱了,幾日不回來不理論,若是往常哪裡會如此?我們這一房果然無子無嗣,將來還不知道便宜哪一個。”
轉頭又對鳳姐道:“奶奶聽楊大奶奶一句話,將養身子要緊,銀錢再多,能買來長壽?”
鳳姐仰臉不語。
琳琅道:“你這樣聰明能幹的人,十個男人都比不得,可行事怎麼偏偏本末倒置呢?依我說,你再能幹,都沒有養一個哥兒來得好,待你生了哥兒,你管家理事豈不是更有底氣?”
鳳姐漸漸低下了頭,半日方道:“且讓我想想罷。”
琳琅便告辭出來,平兒親自送到門口,感激道:“奶奶下回來了,再勸勸我們奶奶,我們不知道說了多少回,她都聽不進去,今兒倒像是有些聽進去了。”
琳琅拉著她的手道:也不知道璉二奶奶積了什麼福,身邊有你這麼個一心一意為她之人。你也是跟她出門見識過的,走動的人家比我應酬的人家好多著,也尊貴著,必有一二事例,你閒了只管說給她聽,瞧她還拿著身子當不當一回事。
平兒頓時茅塞頓開,忙笑道:“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可巧,我還真知道有那麼幾家奶奶因無子下場不好的,我回去便說給我們奶奶聽。”
琳琅一笑離開。
平兒在門裡凝立半晌,抽身回屋,見鳳姐望著几上的花瓶怔怔出神,小紅坐在下面做針線,便沒言語,一面收拾外頭送來的藥材和補品,一面絮絮叨叨地道:“奶奶別當楊大奶奶說的話是耳旁風,將這份家業便宜了別人。”
鳳姐回過神來,低聲問道:“真會如此?”
平兒見她有些意動,忙道:“自然會如此。怕奶奶不記得了,和咱們家來往過的鎮北侯府,不就是大房無嗣,過繼了三房的嫡子做長房嫡長孫,承繼宗祧?若奶奶無子,我冷眼瞅著,過繼別家的哥兒老太太必定不允,珠大爺家也只有蘭哥兒一個,可寶玉將來誰說能有幾個?
從裡頭過繼一個來,二爺和奶奶多年心血,可不是付諸流水,便宜了別人?便是寶玉將來只生得一個哥兒,依老太太疼寶玉的心,也能一人兼祧兩房呢!”
鳳姐一想到自己多年來積攢的梯己家業,竟便宜了外人,只覺得心驚膽戰,她縱然與賈母極親,可也知道自己在賈母心裡無論如何都比不得寶玉,誰知道自己現今無子,大房無嗣,別人是不是暗中歡喜?
鳳姐是聰明人,聰明人總會想得多,故此有些草木皆兵。
平兒見她不說話,又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