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00頁

夜色漸濃時,蛟悄聲從池底爬出,他先是望了會兒遠處灰濛的天際,然後看向不遠處——金龍正在闔目休憩,粗壯的龍腹微微起伏,尾巴一路延伸,隨意搭在池邊,有小半截隱沒進水中。黑蛟站起身,將半溼的長髮順至耳後,赤腳走過去,踩上了龍腹。鱗片堅硬而溫熱。他動了動腳趾,在上面摩挲了幾下。金龍毫無反應,蛟便俯下身,慢吞吞抱住那顆巨大的龍腦袋。“譁——”水聲輕響,龍尾掠過水麵,擺了幾下。“我可能……命中沒有化龍的機緣。”蛟的語氣很平靜。金龍似有所感,睜開了眼睛。“也許真的像你說的,為惡太多,遭報應了。”見金龍張口想要說話,他低下頭,用額頭抵住龍首,嘆了口氣:“但也還好,反正化了龍,也還是同你過一樣的日子。”次日,蛟宮沒有了龍蛟的蹤影。又或者說,眾妖只以為龍蛟又在閉關靜修了,卻並不知道他們已經趁著曉光離開了臨隱山。天地之大,各有其景。凡間正值春日盛景,漫山遍野開滿了野花,和風徐徐,暖日融融。山間羊腸小道上,沂山的村民信步挑著柴禾往村子裡趕去。往遠處望去,已經能看見高處飛揚的布匹。上面繪著似龍非龍的神獸,傳說正是這頭神獸,平息了百年水患,將先輩們從妖怪的手中解救出來。轉眼幾十載光陰過去,當年差點做了“假河神”祭品的男男女女,只餘下一位百歲老嫗尚在人間。她晚年愛穿仿祭服式的大紅衣裙,日日夜夜守候在風平浪靜的小河旁。曾經親眼目睹過神獸的人已接連故去,只餘下那道畫工不甚精良的旗幟。“村口的蛟旗變淡了,改日讓村裡最好的繡娘重新做一份。”老嫗半眯著眼,渾濁的眼珠已看不清身邊的小輩。“婆婆,我聽聞蛟是妖類,興風作浪。”初嫁來沂山的新婦對山間的傳聞並不相信,“要真是平復水患雷災的神獸,理當是真龍才對!”老嫗搖搖頭,沒有厲聲指責年輕的婦人,而是道:“是蛟,不會錯。”新婦蹙著眉,對這固執己見的老人有些不滿,但也沒有繼續反駁。村裡最好的繡娘是王家的幼女,但那是在新婦嫁來以前,她的一手繡功出神入化,甚至原先未出閣前,還會有鎮上的貴人專門請她去做工。於是,這繡蛟旗的活便交到了她的手上。她拿著古舊的蛟紋,細細觀摩起來。也不知是哪個蹩腳的畫師畫的,線條七歪八扭不說,還糊了墨。新婦想,若是真照著畫紙繡蛟旗,怕是隻會繡出個醜八怪來。沉吟了片刻,她重新取來畫紙,取出筆墨,用唇舌輕抿了筆尖,再蘸墨慢慢描出新的蛟紋。四爪長尾,新的蛟紋在她的筆下逐漸變得鮮活起來,氣勢也比原來的要厲害幾分,等到日暮時分,她終於停下筆,對著畫紙滿意地笑了笑,然而笑意卻在看到蛟的頭部時凝固了。她感到遲疑。這麼厲害的大蛟,怎麼能沒有一對威風的角呢?提筆一揮,那條氣勢凜然的黑蛟,頓時多出了一對漂亮的角。她徹底滿意了,不由想起白日裡自己的猜測,忍不住對著畫紙自語了一聲:“怎麼可能是蛟,理當是龍才對!”“怎麼了?”沂山王村的集市上,金龍扭頭看向忽然停下腳步的蛟,詢問道。蛟晃了晃腦袋,將自己從那股奇怪的感覺中抽離出來,對上金龍擔憂的目光,當即道:“好不容易出來走一遭,你去找找當日那家餛飩攤還在嗎?”金龍失笑道:“我可不想買回來發現你在妖怪窩裡。”蛟挑眉,目光觸及遠處青綠色的小苗,惋惜道:“可惜時節不對,這次恐怕沒有稻子給你割了。”金龍:“……”舊事重提,還是這麼丟臉的往事,蛟不免心情舒暢,愈發覺得故地重遊是個不錯的選擇。整日雙修也不是個事,要是真的一輩子都修不成龍,那他豈不是要將餘下的時光都耗在那檔子事上了。蛟在“化龍失敗”後,痛定思痛,埋在池底沉思了許久,竟是有些放開了。化龍是一定要的,但也不急於一時。他化龍是為求強大,但如今他已經足夠強大。即便真遇上棘手的仇家,還有金龍坐鎮。蛟可從來沒有以一敵一的高潔品格,他就不信,自己與金龍聯手,還能有打不過的妖。心態一變,化龍的執念稍稍變淡的蛟,決定暫時放下雙修,同金龍去往各地溜達。選擇來到人間,是金龍出的主意。“清虛宮的香火不是正盛嗎?”金龍對那柄刻著四靈八卦圖的劍有些在意,道:“將這群欺世盜名之徒揪出來,也不失為功德一件。”蛟一聽有道理,便同意了去人界走一遭。途徑沂山,又勾起了昔日回憶。蛟前一日還取出復見石,讓金龍看看自己失憶後做的樁樁蠢事,笑了一路,冷不防被金龍拽下雲層,索性就走走看看。“我記得當初讓他們畫上新蛟紋。”蛟指著不遠處掛著的蛟旗,快步走過去,扯下來,在金龍面前比對起來,“可看出半分相似?”金龍:“……山野村夫,筆墨不精也不奇怪。”蛟越看越不滿:“這是壓根半點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