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是落店時光,旅客進進出出匆匆忙忙,隔鄰的膳堂也人聲吵雜,亂轟轟地,還不是賣唱者賺錢的時光。
兩人對面的一排坐椅也坐著兩個人,一位髻已半百的婦人,和一位巧施鉛華,渾身散發著脂粉香的女郎。
這女郎不算美、但十七八歲正當時,青春氣息加上豐盈的身段,仍然具有誘人的魅力,燈光下,倒也風姿綽約,相當動人。
店夥知道這一老一少的底細,一些識途老馬旅客也知道她們的身份。
她們在等生意。
窗角一張八仙桌上,一位中年婦人與一個書生打扮的少年,正在聚精會神下棋,黑白子正在作寸土必爭的最後廝殺,對身外事無動於衷,喧鬧聲絲毫不影響他們倆的情緒,全神貫注的棋盤上。
桌上擺放的果品瓜子一類的食物好像也忘了取食,油燈的燈蕊挑得高,火焰拉得長長的,閃爍著。
除了人,上空有飛蛾繞著大燈籠飛舞,下面有大群的蚊子嗡嗡的擇血而噬。
像這種平凡的地方,不會有什麼古怪的事發生。
散處在四周說笑傾談的一二十位旅客,有男有女,各有自己的物件,各有所屬的階層和集團,誰也懶得理會陌生人,也沒引起陌生人的注意。
總之,這種公眾活動的地方,除了吵雜的人、飛蛾、蚊子、汗臭……不會有特殊的事故發生,店夥們不會分種照顧這種地方。
“看出有岔眼的事務嗎?”黑臉盤漢子用別人無法聽到的語音,向身邊賣唱姑娘問,一面取出二胡,心無旁騖,細心地調絃。
“那帶領流鶯的鴇婆,我好像在哪兒見過。”賣唱姑娘也用傳音入密之術回答,也專心地調絃。
她的這具四弦十三柱形如月琴的琴,原名叫阮咸。這種琴據說是從西域傳入的,音調沒有三絃琴柔美,也比不上琵琶複雜,在江南奏這種樂器的人不多。
“想想看?”黑臉漢子說。
“晤!眼熟,一時就是想不起來。”
“這”
“她那頭白髮是偽裝的,灑有香粉。”
“哎呀!”賣唱姑娘輕呼。
“想起什麼了?”
“她那陰冷的債主面孔。”
“她是”
“如果頭髮真的灑了粉,臉上蒼老,人化裝淡一點……”
“我不會走眼的,她們化了裝易了容。”
“無情賈七姑!”賣唱姑娘說:“一個憤世惡毒,心狠手辣的黑道怪女人,是她,一定錯不了!”
“那麼,她們不會妨礙我們的事!”黑臉盤的漢子心中一寬,開始拉一曲小調——六朝金粉。
賣唱姑娘也用四絃琴合奏,叮叮鳴鳴的清脆音符在空間跳躍,配合著幽怨低柔的二胡,一剛一柔居然另有一番超脫的絕境。
美妙的琴音和動人的曲調旋律,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一方面是旅客往來匆忙,一方面是在廳內活動的人太吵雜了,大概只有暴雷或獅吼,才能引起這些人的注意。
一位店夥匆匆到了無情賈七姑身旁,附耳向她響咕了片刻,伸手指指那位正在聚精會神下棋的中年人。
中年人似已丟開了棋局,果森森的大眼正向這一邊瞟。
論人才,中年人除了並不怎樣可壯之外,委實無可挑剔的,至少在這些忙碌的旅客中,他是相貌和風度最佳的一個。
店夥離開扮成鴇婆的賈七姑,向在遠處的中年人搖搖頭,雙手一攤,表示好事難做,生意作不成。
“注意她!”中年人的臉轉回到棋局上面,用傳音入密向少年書生說:“這個小地方臥虎藏龍。”
“認出她的本來面目了?”小書生問。
“可疑而已,認不出來。不過,化了裝易了容,顯然必有所圖。”
“賣唱的一對太過沉靜人容,也有可疑。”小書生一面落子一面說。
“所以我們得留心些!”
一曲六朝金粉奏完,居然響起了幾聲掌聲。
掌聲中,卓天威與白素綾並肩踏入客廳。
旅客們出出入人,這裡本來是出入的通道,白素續一身羅裳本米就醒目,人又生得美,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匆忙的旅客仍然有餘暇欣賞標緻的女人。
卓天威也是醒目人,英俊的面龐因三五分酒意而更為出色。
小書生放下手中棋子,扭頭狠盯著倚在卓天威身側的白素綾,那雙又黑又亮的大眼中,有奇異的冷芒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