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認識對方了。
“阿澤,你會感到奇怪吧?為什麼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周凌陽自嘲地笑了笑,突然站了起來,從床邊走到視窗,目光望向遮擋在窗簾背後的天空。彷彿是自言自語,周凌陽用低沉的嗓音悠然地說道,“年輕氣盛的時候我們總以為我們可以改變世界,但是當你長大以後,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你就會懷疑當初的自己。時間越久,就越覺得自己可笑。然後終於有一天,你醒悟了,頓悟了,於是,你也學會了像那些人一樣用卑鄙無恥的手段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然而,無論你獲得了多少,卻總是無法忘記當初那個充滿理想和抱負的少年,雖然你已經不得已親手殺死了他。”
說到這裡,周凌陽轉過身,盯住了公孫澤,“當初亮哥出事的時候,我看到你崩潰的樣子,有多麼心疼。後來我聽說你為了繼承亮哥的遺志加入了警界,再後來就是德城的治安越來越好的訊息,我知道你為了這一切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阿澤你知道嗎?其實你所經歷的這一切,我也同樣經歷過。”
公孫澤微微一愣,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周凌陽所說的經歷是什麼。他有些動容地抬起頭,對周凌陽說話的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你指的是周大哥他們——”
周凌陽點了點頭,臉色變得有些陰鬱,“其實我們兩個還真是相像。同樣是家裡的幼子,如果不是父兄相繼去世,家族的重任也不會落到我們的肩膀上。”
“周伯伯為國捐軀,大哥二哥也是——”公孫澤微微皺了皺眉,發生在周家的事情也的確讓人唏噓,他突然有種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下去的感覺。他似乎應該安慰周凌陽,然而想到這個人做出的那些事,他又覺得對著他說出那些安慰的話會讓自己覺得非常彆扭。
“你也不必勉強安慰我。”周凌陽看出了公孫澤的糾結,卻突然笑了,笑容中卻帶著一抹古怪的冷漠,“人都是會死的,父親和兩位哥哥的死,在他們自己看來是一種光榮,上帝保佑他們並不知道真相,也算死得其所,了無遺憾。”
“真相?”公孫澤一皺眉,“什麼真相?”
“果然不愧為探長,對這個字眼如此敏感,”周凌陽再次笑了笑,慢慢靠近了公孫澤,坐在他的床邊,繼續說道,“不過沒關係,你就當一個案子聽吧,雖然這是一樁無頭公案,早已經查無實據了。
七年前,父親、大哥二哥相繼死在抗日的戰場上,所有人從表面看上去也只能得出他們為國捐軀,死得其所的結論。當然,事後少不了追認勳章,撫卹家屬,而我這個周家現在唯一的後人,也得到了委員長的看重。也許是念在周家只剩下我這麼一個人了,上峰從不派我上前線,而即使留在後方也很快有機會得到各種升遷。周家三個男人的血,換來我周凌陽的錦繡前程,也許在很多人看來,我應該是春風得意,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說到這裡,周凌陽的聲音有些發抖,他偏過頭盯住雪白的牆壁,半晌才控制好情緒,回頭盯住了公孫澤的眼睛,冷冷地說道,“但是,真相併非如此。父親的死,並不是因為他孤軍深入,身先士卒,而是因為政府無能,不願意出兵抗日,又不願意承擔不抵抗外侮,被民眾聲討的責任。父親一天之內五次請示命令,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不說打,也不說不打。
他老人家一生戎馬,對這個國家又愛又恨,但是無論如何,他絕對做不到面對外敵入侵而無動於衷。所以他選擇了他必須做的事,的確死得其所。可惜了我兩個風華正茂的哥哥,大哥當年剛剛新婚,大嫂聽說大哥殉國以後就瘋了。阿澤你應該還記得,我二哥的女朋友就是趙伯伯家的獨生女兒,他們兩個人相戀多年,因為戰事緊張,隨時都可能上戰場,二哥怕耽誤她一生所以一直沒有娶她。結果二哥的死訊傳來,那姑娘穿著二哥送她的旗袍跳了江殉情。從那一年起我每年都去看趙伯伯,但是他從來都不開門見我,他們家的管家說是因為怕見到故人傷心,其實我明白,他是不想再見我們周家人了。”
說到這裡,周凌陽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淒涼的笑容,他望著公孫澤,淡淡地說道,“阿澤,我在七年前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但是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原來讓我失去親人的不只是日本鬼子,更是這個無能的政府,這個衰弱的國家!因為身處中央核心,我透過一些手段查到了當年的軍報和密電,從那些語焉不詳的隻字片紙中查到了所謂的真相。
高層猶豫不決,軍方推諉怕事,再加上當時情報部門的長官是我父親的政敵,各種力量博弈的最終結果就是犧牲了我周家三條人命和麾下幾萬士兵的性命!阿澤,我恨啊,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