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小店的老闆娘打量著他們,說:“我就知道,你們大老闆,看那些小東西不上眼,不會去水裡撈那些爛東西,一定是站在邊上看熱鬧。他們還不相信。耗子,你看,你看,是不是我說對了?你看他們,身上乾乾淨淨,哪裡有半點泥巴汙水?人家是大城市來的大老闆,連整座礦山都要買的,才不會這麼下賤呢。”店老闆,還有兩個服務小姐(其實是暗娼)聞聲都跑出來看,大家互相擠眉弄眼地說:“你又贏了。”
伍魁洪臉上突然火辣辣的,圓了眼睛,大吼道:“看什麼?”李夢紅卟哧一笑,在他背上輕擂一拳,推他進房去。“想你,才看你。你以為我看狗呀?”老闆娘加速以後,越過他們,搶先進到裡間的沙發上坐下。“等你們吃飯呢。再不回來,飯菜都涼了。”大家嘻嘻哈哈地說笑一陣,都找地方坐下,開始吃飯。
正吃著,外面突然聽見有人大喊:“苦竹山垮洞子了,壓死了好多人!”
店老闆變了臉色,摔了碗,拔腿就跑。老闆娘也端了飯碗到外邊去問情況。李夢紅和伍魁洪本來不想去了解的,但見了店老闆夫婦的神色,心知必定眼這對小夫妻有較大的關係,便也捧了飯碗跟到外面,聽別人說些什麼。
“早上,那個女的在飯館裡吃麵條。”門口的路上已站了幾個人,驚驚慌慌地在說話。其中一箇中年人比比劃劃地講故事。“吃完了,一摔碗,就真走了。那碗也怪,在桌子上一直是轉,越轉越快,轉了好久,好久。有個老人家就說,你們哪個做件好事,去把那姑娘追回來,她今天一定會出事的。她又沒有親人在那裡,也就沒有去叫她。果然,她就被壓死了。”
“你以為她是個好人呀?風流得要死,也不曉得她睏了幾多男的。昨天她還和她老公鬧離婚呢。她死了,她男人講,死了好,省得慪氣。”不知是哪位婦女,刻毒地說:“嘻,這下她稱心如意了,和那麼多男人一起死在洞子裡,做了鬼,也不悢,伴多。”
李夢紅聽得心驚,連飯也吃不下了。老闆娘倒鎮靜得很,若無其事地吃著飯,只靜靜地聽。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統統變臉作勢地在議論垮洞子的事。各種荒謬的話語都有。
“聽講她死了,男人都不來給她收屍,是她孃家的兄弟進洞去拖出來的。”這一個說。
“狗屁的。她孃家的兩個老弟來了,進洞去看,嘻,發現好多金子。他們見她埋在下面,看都懶得多看一眼,找兩隻筐子,搶了兩筐砂出來打。聽講一筐砂打出來幾十克,得了兩萬塊錢……後來礦部的人去,封了洞子,才請了別人刨出來……哎呀。現在幾個死人還停在洞子邊,用草蓆蓋了,要等縣裡的領導來處理。你們去看熱鬧吧。好多人在看呢。”
“那些人才是精呢。他曉得,人死了,橫豎都是死了,你再急也沒有用,不如挖兩筐金砂,得幾個錢,實惠多了。”旁邊一個過路的漢子分析出一番道理來。
“是,聰明。”大家都贊成這種看法。
“畜牲!”小老闆娘猛地轉身,飯也不吃了,對李夢紅道:“大姐,麻煩你幫我看著店子,我去看看。”李夢紅連忙答應了,心頭卻一陣更比一陣緊縮。這金礦的人看來大多數都十分的看得開,十分的厲害,也十分的精明。
過一會,老闆娘回來了,垂頭喪氣的。“這下全完了,肯定要破產的。”她說。“關你什麼事?”伍魁洪問。“是我家的自留山上開的洞,旺得很,請了幾個人去挖……光這幾個死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還要罰款……”老闆娘再也沒有剛才那份冷靜,左看看,右看看,嘆氣道:“這房子,恐怕也保不住了。”李夢紅見她一副慘相,心中十分不忍。再過一陣,店老闆也回來了,哭兮兮的,連飯也不肯吃,只是流淚,只是嘆氣,只是罵娘。
“你不要著急,會有辦法的。”李夢紅對這對小夫妻頗有好感,見他們難受,就生出很多感慨來。“罰款的事,應該可以找人想辦法,關鍵是要先把死人葬了。”隨後,她把伍魁洪叫過來,湊到耳朵邊嘀嘰幾句。伍魁洪直了眼說:“這不行吧?”她推他一下,道:“我說行就行。”然後她把店老闆叫到一邊,如此這般的囑咐了一遍。店老闆悶悶地不吭聲,只是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點頭。
晚飯後,伍魁洪就帶著店老闆出去了。
從礦洞裡爬出來的男人們這時都喝了些酒,三三兩兩地在村莊裡的小街上閒逛。粗野的俏皮話到處都是。女人們尖嫩嬌柔的笑聲時不時地暗示著金礦的夜生活一如既往。
李夢紅獨自一個到小街上去散步。街邊上有兩家理髮店。店裡掛滿了俊男俏女的頭像。兩個理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