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個醫生接待病人。僕人稟告說涅菲傑維奇來了,這位醫生對僕人盤問了好久,問得非常仔細:什麼人,誰派來的,有什麼要求,甚至問到這位早晨的來訪者有什麼相貌特徵?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不行,工作太多,離不開,這類病人需要送醫院。
當時,受到震動的阿爾卡季,垂頭喪氣,怎麼也沒有料到是如此結局,便拋開一切,拋開所有的醫生,急忙動身回家。他已經為瓦夏擔心到了極點。他跑進住宅時,瑪夫娜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似地,正在擦地板、劈碎引火柴,準備生爐火。他走進房內,瓦夏的蹤影全無,他已從院子裡走出去了。
“哪去了呢?他在哪裡?這個不幸的人會跑到哪裡去呢?”阿爾卡季這麼一想,嚇得周身冰涼。他開始盤問瑪夫娜。她竟然一問三不知,沒看見也沒聽到他是怎麼走出去的,上帝寬恕她吧!涅菲傑維奇立即朝科洛姆納地區奔去。
上帝知道,為什麼他想到瓦夏在哪裡。
他到達那裡,已經九點多了。那裡的人沒想到他會去,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看見。他站在他們面前神情沮喪,嚇得很厲害,一再問他們瓦夏在那裡?老太太雙腿一軟,跌到了沙發上。麗扎卡嚇得渾身哆嗦,開始詢問發生的情況。說什麼呢?阿爾卡季趕緊把話叉開,編造了一大通謊話,當然他們並不相信。於是他跑走了,讓所有的人留在驚慌之中受罪。他跑到了自己的工作機關,一則起碼做到沒有遲到,其次是讓他們知道情況,儘快採取措施。一路上他突然想起,瓦夏一定在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那裡。這是最可能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這裡,其次才是住在科洛姆納區的那一家。他乘車經過大人的住處時,他本想停下來,但馬上吩咐車伕繼續往前走。他決定先打聽一下,大人是否去了機關,如果不在那裡,然後再去見大人,至少可以把瓦夏發生的情況,向他稟報。總得要向上司稟報嘛!
還在接待室裡,他就受到青年同事們的包圍。這些人在官階上大多與他平級,他們異口同聲地問他瓦夏出了什麼事?他們又同時都說瓦夏已經發瘋,並且胡說有人要將他送去當兵,因為他沒有好好地完成工作任務。阿爾卡季·伊凡諾維奇回答了所有各個方面提出的問題,或者確切地說,沒有正面回答任何人的問題,他在竭力保持內心的平靜。他在路上打聽到瓦夏在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的辦公室裡,於是大家都湧到了那裡,埃斯別爾·伊凡諾維奇也到那裡去了。他本應停下來。有個職務比他高的人問他到哪裡去,有什麼事要辦?他沒看清此人的面孔,說了幾句關於瓦夏的話,就逕直走進辦公室。從那裡面傳出的是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的聲音。在門口邊,不知是誰在問他:“您到哪裡去?”阿爾卡季·伊凡諾維奇幾乎被叫慌了神。他本想轉身往回走,但從稍稍開啟的門縫裡,看到了他可憐的瓦夏。他開啟門,好歹擠進了房裡。那裡面亂作一團,籠罩著一片疑惑不解的氣氛。看樣子,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非常難過。職務重要一點的人,都站在他身旁,議論紛紛,但什麼決定也沒有作出。瓦夏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阿爾卡季望了一眼,胸口頓時發堵。瓦夏站在那裡,臉色蒼白,昂著頭,身子挺得筆直,兩手緊貼著褲側縫。他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的眼睛。阿爾卡季·涅菲傑維奇馬上被人發現了,有個知道他和瓦夏同住在一起的人,向大人作了稟報。於是阿爾卡季被帶了過去。他想回答提出的問題,望了望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發現大人的臉上,表露著真誠的憐惜之情,他心地為了一震,不由得像孩子一樣,痛哭嚎啕起來。他甚至更進了一步:跑過去抓住大人的手,送到自己的眼睛邊,讓淚水滴到了手上,使得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不得不趕緊抽出來,在空中一揮,說道:“唔,算了吧老弟,算了,看得出來,你有一顆善良的心。”阿爾卡季一邊放聲大哭,一邊頻頻向所有的人投過去哀求的目光。他覺得,所有的人都是他可憐的瓦夏的兄弟,他們也都為瓦夏難過、哭泣。“怎麼會,他怎麼會出這種事呢?”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說道,“他到底是為什麼發瘋呢?”
“為了報……報恩!”阿爾卡季·伊凡諾維奇好不容易才說出來。
他們聽了他的回答,疑惑不解。他們覺得他的回答是奇怪的,難以令人難以置信:為什麼一個人因為報恩就可能發瘋呢?阿爾卡季竭盡所能,加以解釋。
“天哪,多可惜!”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終於開口說話了。“其實,交給他的那件工作並不重要,而且根本不急。一個人就這麼給毀了!沒法子,快把他帶走吧!……”這時,尤利安·馬斯塔科維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