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信把一傑按坐在床上,輕聲對他說。
“但是……”
但是我想跟你一起面對。
直信用吻吞下了剩餘的話。
“沒關係的。我一定會說服賀先生。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出來。賀先生不喜歡談事情的時候被人打擾。”
說著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臥室。
這是一傑跟直信在一起以來,首次感受到現實的壓力。一傑沒有幼稚到相信只要有愛,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也沒灑脫到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只堅定地走自己的路。從發現自己喜歡上直信的那天起,一傑就已經把將來可能面對的事情考慮了一遍。光明正大地手牽手走在街上這種事當然不可能。他是做好了這段戀情只能存於兩人心中的準備。
但是自從確立關係以來,每天都與直信呆在兩人的小天地裡,一傑幾乎忘記了將來可能面對的現實。但是今天賀先生的闖入,打破了一傑的這份安心感。對於未來,一傑也不禁擔心起來。
身體重重地撞擊到地上的聲音打斷了一傑的思考。
是直信被打到了嗎?
一傑騰地一下從床上站起來,想要衝出臥室。
但是——
這樣只會使直信更加難做。
一下被打倒在地上,直信卻連一聲呻吟都沒有發出,一定是害怕一傑擔心。若是現在出去,直信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而且即便自己出去也幫不了他。
一直以來都是直信在守護著我,我什麼忙也幫不上。
深深的無力感滲透了一傑的全身,彷彿被人抽光了力氣,倚靠著門癱坐在地上。
“你以為我會永遠縱容你嗎?我是覺得你有成為巨星的潛質才這樣幫你,但是你一直以來都太讓我失望了。”
賀先生的聲音中彷彿混雜著血紅色的火焰,帶著能把人灼傷的溫度。
“是我辜負了賀先生的期望,但是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堅持,怎麼罰我都無所謂。”
音調出奇的平和,既沒有因恐懼而顫抖,也沒有因被呵斥而灰心,但卻具有令人無法置疑的堅定。
一傑忽然想到也許直信早就預料到有這樣一天,那個有鷹一樣雙眼的男人不可能看不出直信和自己的關係。大概是因為早就做好了面對賀先生的心理準備,所以才能夠有今天的堅定和平靜。
“哼。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合約只剩半年了吧。合約期間不僅沒什麼成績,還惹了不少麻煩,上頭已經對你很不滿意了。你現在搞出這種事情,是不想續約了嗎?”
合約只剩半年?直信從未跟自己提過工作上的事。被公司懲罰停止工作,也沒見他有任何焦慮。但是一傑知道直信其實很熱愛自己的工作,因為每次一提起演戲的事,直信的眼中都會發出異樣的神采。
“如果公司不再跟我續約,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不能責怪任何人。”
即便被如此威脅,直信仍是不卑不亢。
“你以為你離開公司還能接到片約嗎?”
“即使不能再做演員,我也不會後悔。”
一傑彷彿聽到腦海中有什麼破碎了的聲音。
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裡。好像被人重重擊了頭部,腦袋好像掉了根螺絲,什麼也思考不了,只有剛剛的話語一遍一遍在腦中迴響。
(無論如何我都堅持,怎麼罰我都無所謂!)
(即使不能再做演員,我也不會後悔!)
為什麼?
相貌平平,自私自利,既任性,又愛逞強,毫無長處可言。別說為了對方付出一切,自己就連放下自尊說一句我喜歡你都做不到。
為什麼要為了這樣的我,做到這種程度呢?
可是……問題的答案早就知道了吧!
他一遍一遍對自己訴說著的,不就是答案嗎?
難道現在還可以裝作充耳不聞嗎?
眼淚不受控制似地斷成了線。
“都快30歲的人了,不要告訴我你現在開始玩愛情至上主義了!這也未免太幼稚了?你給我好好清醒清醒!”
“可能吧,我真的很幼稚。但是最近我才覺得自己像個人了,活了這麼久,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啪!
重重的耳光聲。
彷彿空氣都凝固的沉默。
直信與賀先生之間的緊張氣氛,彷彿從臥室的門縫中滲透進來,也緊緊地包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