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應天府,張家村,後山
參天古樹林立,枝幹橫斜,深褐sè的樹幹上爬滿了枯藤,相互交織糾纏,遠遠望去如同人體經絡一般遍佈。散落遍地的乾枯樹葉,不知躺在這裡多久,輕踩上去彷彿棉絮一樣,應是許久無人踏足了。炙熱的陽光被遮擋在林外,林間深處毫無光亮,yīn冷、黑暗、cháo溼。站在樹林邊緣,林外青天白rì,林內yīn暗無光。
張墨感覺自己就像站在兩個不同世界的分割線上,身後是光明世界,往前一步便是無盡黑暗。他很是忐忑,卻又不甘心回頭。若是就此轉身,那就說明他膽小懦弱。腦海中浮現出打賭時那幾個同伴嘲笑奚落的表情,他緊咬嘴唇,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走進了樹林。整座樹林如同怪獸張開大嘴將他整個吞噬,瘦小的身影慢慢的沒入了黑暗之中,不見蹤跡。身後,是三個同行夥伴駐足而立,尚顯稚氣的臉龐流露出興奮、好奇甚至興災樂禍的表情。
一入樹林,昏暗的視線讓他難以適應,cháo溼的空氣中夾帶著刺鼻的苔蘚味道。“不就是半個時辰麼,等我出去,看你們還敢嘲笑我!”張墨一邊小聲嘟囔著,一邊低頭注意腳下,不時還抬頭看看前方,小心翼翼的前進。等到轉回頭時,已不見了同伴的身影。四周幽暗無聲,唯有厚厚的樹葉被踩的咯吱作響,寂靜中顯得格外清脆。他走到一株古樹旁,抬頭望天,試圖判斷方位,然而層層疊疊的枝葉將光明拒之門外,即便他眯起眼睛,也無法看到林外的天空。
“我在這裡坐一會,等時辰到了就出去。到時候換你們進來,看你們敢不敢!一群膽小鬼!”張墨自言自語地給自己壯膽,倚著樹幹坐下來,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從他記事起,這片樹林就從未有人涉足,雖是離村落不遠,但村子裡的長輩都告誡其他人不得進入這片樹林。據這些長輩們說,原本這片樹林並無異樣,只是後來村裡將死於非命的人統統葬在這裡,年長rì久,慢慢地便成了這般模樣,鬼怪的傳聞也漸漸在村子裡傳開。
想至此處,張墨猛然打了個寒顫,心頭泛起一陣恐懼,他用力抱緊雙肩,眼神不斷的到處遊蕩著,生怕某個地方突然跳出來一個孤魂野鬼之類的向他索命。平rì裡,他在村子裡總是自詡膽大,常常以此向其他同齡孩子炫耀,可他畢竟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對於這些鬼怪還是有著天生的恐懼。風起穿過林間,陣陣yīn冷使得他縮起脖子,更讓他萌生了速離此地的想法。
張墨站起身,聽到樹葉被風吹得簌簌響,這種草木皆兵的感覺使他愈加害怕,憑藉印象他沿著來時的路快步離開,此時腳下樹葉的咯吱聲在他耳中如同林中又多出了一個人。走了一會兒,他停下腳步,周圍的樹木看起來毫無變化,也沒有看到一絲的光亮,他努力辨認著方向,繼續前進,卻始終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這黑暗。
“不會是迷路了吧!”他已然開始慌亂,眼前這似曾相識的場景,有些令人茫然。“咯吱!”張墨突然轉回頭,死死的盯著身後樹林深處,一股寒氣直衝後腦,他很確定自己剛才並未移動腳步,可是這咯吱聲卻又如此明顯,見鬼了!“咯吱、咯吱……”清脆的聲音迴盪在林間,腳步聲越來越近,聽的人毛骨悚然。
“救命啊!”張墨大叫一聲,臉都變sè了,轉身就跑,顧不得再去選擇方向,一路上邊跑邊喊,希望林外的同伴可以聽到呼救聲進來救他。身後的腳步聲愈加清晰,而他已是慌不擇路,拼命地往前跑,不敢回頭看一眼。
“老天爺啊,保佑我逃得一命吧!”他不斷在心中暗暗祈禱著,腦中開始胡思亂想:“這鬼跑的也太快了吧,都不用飄的嗎?……飄?!對啊,鬼不都是飄著走路的嗎?怎麼會踩樹葉!”他偷偷的鄙視了一下自己,心神大定,站住腳步,轉回頭,同時將腰間上山採藥帶的柴刀拿在手中。深吸一口氣,雙手緊握刀把,弓身馬步,腦中回想著平rì裡跟張秉叔習武的招式,刀身緩慢而穩定的橫於身前,手腕一翻,刀刃向外,擺出了一副禦敵姿勢,雖是少年,但仍有一番氣勢。
他的視線緊緊地盯著來路,漆黑的樹林深處,咯吱聲一下一下踩進少年的心,向他靠近。就在他蓄勢以待,心理壓力逐漸達到極限,即將要大喝出手的時候,腳步聲一下子消失了。
“怎麼回事?”張墨原本緊繃的肌肉略有放鬆,忽然,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從樹林中騰身飛出,寬大的身影挾著逼人的壓迫感撲面而至,出現在張墨眼前的是一隻張開五指的手,手指潔白如玉、修長有力,罩住他的面門,遮住他所有的視線,彷彿掌控了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