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12部分

紫顏收針後,長生如人偶呆坐,往事再度抽去他全身氣力。他用力伸手摸了摸臉,易容是他唯一能立足人世的一條路,不免心如香燼,一時都灰了。

“少爺,為什麼我比燒成重傷的瞿嬤嬤更難治?”

紫顏低下頭,掩住難過的神色,“你遇到我時已太晚。”他頓了頓,“長生,學會和它共處。你既成了易容師,受傷的臉面不該是你止步的藉口。”

醜陋面相時刻橫亙在心口,長生想,少爺看清了他的退縮。他刻意不去想起過往歷歷的傷痛,但每隔一陣要易容的臉面,逼得他不得不面對那鮮血淋漓。如果像以前任憑紫顏擺弄,他閉眼不觀倒清淨了,可今次要他在自己臉上下刀,他的優柔寡斷和新愁舊傷齊齊爆發,難以恢復平日的從容。

“或者,你寧可要完好的臉,卻像鏡心那樣看不見?”紫顏淡淡地問。

長生的心一緊,如果與鏡心相比,失去容貌對易容師並不算什麼。得得失失,要這般計較才能分出輕重?

“一味沉湎過去,你不會看到將來。”紫顏開啟房門,一地金黃的光芒瀉進來。長生目送少爺走進斜陽的餘暉,把他一個人留在冰冷的針刀血汙裡。

他的心突突地響動。如果他能擺脫時時修補容顏的局面,他能戰勝這殘痛不堪的過去,他就在某處超越了紫顏——這是少爺在教他易容術時最大的願望嗎?

長生摸索著拿起一把刀,對鏡凝看,淡金的光在刀身上跳躍。他嘆息著放下,收拾好雜物,落寞地離開了瀛壺房。

一個人在佇霞曲廊遊走,長生默默想著心事,忽聽到側側一聲喚,手持弓箭向他招手。這些日子兩人斷續地挑燈練箭,長生練到十箭有三箭可中靶心,眼力、腕力和臂力皆有長進。

長生走過去,沒精打采拿了弓箭,連射數箭盡數落空。側側穩當地劃出一箭,回眸道:“你在害怕什麼?”長生手一停,想,他在畏懼什麼呢?為何無法舉重若輕,將所有包袱丟下,如凝神射箭時只瞄準靶心?

他沒回答側側,長長地深吸了口氣,拉滿弓射出一箭。箭矢釘在了靶子上,射得偏了,卻不曾落地。側側溫言笑道:“切莫小瞧自己。以前紫顏初遇上夙夜,也曾有一刻像你這般不知所以,可喜他沒忘記所學的根本。”

長生道:“給我說說少爺的故事,我想聽。”側側想了想道:“那可要說很久很久……”兩人倚在曲廊的雕漆欄杆上,望了遠處漫天紅霞,悠悠說起了往事。

不知覺聊到月上西樓,晚來萍末生風,院子裡的芭蕉葉簌簌作響。長生的迷茫被這風吹去,眼神復又變得清亮。在左格爾令他記起過往時,他以為不再畏懼成長,可以像紫顏笑對一切改變,此刻知道他連紫顏少年時的勇氣也及不上。

看清了彷徨,長生的心重歸安寧。他記得紫顏交代的諸多功課,還有讀不盡的書作,在追上紫顏和鏡心之前,任何停滯都是奢侈。

“我回屋溫書去。”長生匆匆告別,快步地走在石徑上,像是在追逐月下飄忽的影子。

側側想起紫顏離谷那三年,一開始她也如長生般不知方向。是的,他會在漫漫獨處中重拾力量,她望了風聲蕉影中遠去的長生,放心地將身子靠在廊柱上。

他找到了他的路。側側不覺沉思,如今將身心繫在紫顏身上,她是否又遠離了往日的夢?

月光勾出她冰瀅的輪廓,宛如一丈雪煙羅,輕盈得就要隨風飄去。

十日彈指即過。

那日一早,紫顏、側側、螢火約好了似的沒了蹤影,長生不得不迎難而上,獨自前往玉觀樓。一路上朱輪翠蓋的香車不緊不慢地駛去,他在廂內心如擂鼓。

他撫著一隻青金瑪瑙寶鈿匣子,裡面蒐羅了一套易容的工具,此後就是他馳騁戰場的刀劍。他又摸了摸腰畔的香囊,熟悉的香氣令他鎮定,彷彿此去依舊是站在少爺身後,旁觀紫顏指下衍變春秋。

玉觀樓外難得冷清,長生跳下車來,有人肅然相迎,一路護送到鏡心房外。照浪已在內候著,見他來了,打發走閒雜人等,留下兩個黑衣童子坐在兩邊椅上。

鏡心髻上簪了翡翠釵、插了象牙梳,此外別無修飾,一身碧羅紗衣風輕煙軟,緩緩走至長生面前。他忙行了禮,鏡心抿嘴笑道:“何須多禮,你上回送了我一盒好香,我有東西回禮。”說著,從袖中拿出一隻小巧的鎏金海棠銀盒子。

長生驚喜接過,開啟看了,十根長短大小不一的金針,精妙剔透,正合他易容之用。最細一根,針孔用肉眼幾不可測,只有朱弦之絲可穿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