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2部分

,肚腹起伏,低沉嗚叫,彷彿隨

時都會用那根獨角將人開膛破肚。爹和牛所居牛棚,成了大院裡一個無人敢進去

的角落。我哥領著紅衛兵在院裡天天折騰,敲鑼打鼓,試驗土炮,鬥壞人喊口號,

我爹和牛,似乎都充耳不聞。但我知道,只要有人,膽敢侵入牛棚,必將引出一

場血案。在這種狀況下,要我拉牛人社,爹答應了牛也不會答應。我跑到大街上

看楊七拍賣皮襖,實在是閒得無聊。

我哥抬起胳膊,用發令槍指著楊七的胸脯,打著哆嗦命令:把投機倒把分子

抓起來!“四大金剛”奮勇上前,用駁殼槍從四個角度抵著楊七的腦袋,齊聲喊

:舉起手來!楊七冷笑著說:爺們,弄了幾塊榆木疙瘩來嚇唬誰呢?有本事你們

就摟火,老子甘願壯烈犧牲殉河山!孫龍勾了一下扳機,一聲巨響,一股黃煙騰

起,駁殼槍把子被震斷,孫龍的虎口被震出了血,空氣中瀰漫著硝磺氣味。楊七

突受驚嚇,小臉幹黃,半晌,才打著牙巴鼓,看著胸前棉衣上被火藥燎出的窟窿,

說:爺們,你們還動了真格的了!我哥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是暴力。楊七道

:我也是紅衛兵。我哥說我們是毛主席的紅衛兵,你是雜牌紅衛兵。楊七還要爭

辯,我哥讓孫家四兄弟把他押回司令部批鬥,然後又命令紅衛兵,將楊七擺在路

邊草垛上的皮襖全部沒收。

批鬥楊七的大會連夜舉行,院子裡點上了一堆劈柴,劈柴是強迫村裡的壞人

把自家的桌椅板凳劈碎送來。有許多珍貴的紫檀、花梨木傢俱就這樣毀掉了。院

子裡每天晚上都點著篝火斗人,把房頂上的雪全都烤化了。地上流淌著烏黑的泥

漿。我哥知道村裡能徵集的劈柴有限,突然心生一計,喜上眉梢。他曾經聽屯子

裡闖過關東的虎疤臉馮駒說,松柏含油脂,鮮木頭也能點燃。於是我哥就派紅衛

兵押著屯子裡的壞人去小學校後面砍松樹。一棵棵的松樹,被屯子裡那兩匹瘦馬

拉著,拖到司令部外的大街上。

鬥楊七,批判他搞資本主義,批判他辱罵革命小將,批判他妄圖成立反動組

織,拳打腳踢一頓,轟出大院。那批皮襖,被我哥分發給值夜班的紅衛兵。自從

革命潮起,我哥就一直和衣睡在原大隊辦公室,即現在的司令部裡。“四大金剛”

和十幾個親信嘍噦一直陪著他。他們在辦公室裡打了一個地鋪,地鋪上鋪了麥秸

草和兩張葦蓆。有了這幾十件皮襖,他們夜裡就舒坦多了。

讓我們接著前面扔下的話頭說:我娘披著一件大皮襖,猶如一個糧食囤子移

動出來。那件羊皮襖是我哥發給我姐穿的,因為我姐首先是紅衛兵們的醫生,然

後才是屯裡的醫生。我姐孝順,把這件皮襖給我娘禦寒。我娘撲到我哥跟前,跪

下,託著我哥的脖子哭叫: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麼啦?我哥滿臉青紫,嘴唇乾裂,

耳朵上流膿淌血,彷彿是個烈士。你姐呢?你姐呢?我姐去給陳大福老婆接生去

了。我娘哭嚎著:解放,好兒子,快去叫你姐姐回來……我看看金龍,看看那些

群龍無首的紅衛兵,心中湧起了一陣酸楚。畢竟我與他是一母所生,他耀武揚威,

我有幾分妒,但更多的是感到敬佩,我知道他是個天才,他死了,是我不情願的。

我飛跑出院子,在大街上,往正西方向,疾竄兩百米,然後往北拐進一條衚衕,

急跑一百米,臨近河堤,第一個院子,三間草屋,一圈土牆,就是陳大福家的院

落。

陳大福家那條瘦骨伶仃的小公狗對著我狂吠,我撿起一塊磚頭,猛地砸了過

去。磚頭砸中狗的腿,狗哭叫著,三條腿跳回家。陳大福拖著一根大棒虎虎地出

來:誰打我的狗?——我打你的狗!我橫眉豎眼地說。一見是我,這個黑鐵塔般

的漢子頓時軟了,五官塌了架子,擠出一個暖昧模糊的笑容。他為什麼怕我?因

為他有把柄抓在我的手裡。他和黃瞳的老婆吳秋香在河邊的柳樹叢中弄事被我看

見過,吳秋香滿臉通紅彎著腰跑了,連河邊的洗衣盆和棒槌都不要了,一件花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