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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但我的叫聲也淹沒在女人們的驚叫聲中。

女人們在西門金龍的率領下,喜氣洋洋地衝上前來。我抬起左邊的前爪,對

她們揮揮,我說:“你們好!”她們聽不懂我的話,但她們領會了我對她們的友

好表示,於是她們一個個彎腰捧腹地大笑起來。我冷冷地說:“笑什麼?嚴肅點!”

她們聽不懂我的話,依然嘻嘻哈哈。西門金龍皺著眉頭說:“這傢伙,果然有些

道行,但願後天現場會時,你也能像現在這樣趴在樹上!”他拉開豬舍的鐵柵欄,

對著身後的人說:“來吧,先從這傢伙開始!”他到了杏樹下,頗有教養地搔搔

我的肚皮,使我舒坦得欲仙欲死。他說:“豬十六,我們要給你洗澡,剪毛,把

你打扮成全世界最漂亮的豬,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給其他的豬做出表率。”他對

著身後的人做了一個手勢,四個民兵一擁而上,不由分說,每人扯住我一條腿,

把我從樹上拖下來。他們動作粗野,手上力氣很大,使我筋骨痛疼,難以掙脫。

我惱怒地大罵著:“你們這些孫子,你們不是上廟燒香,你們是在糟蹋神靈!”

他們把我的怒罵當成了耳邊風,就這樣仰面朝天地拖著我,把我拖到鹼水大鍋旁

邊。他們抬起我將我扔到鍋裡。一種從靈魂深處生髮出來的恐懼使我產生了神奇

的力量,我就著食物吃下去的那兩瓢酒漿頃刻之間變成了冷汗。我猛地清醒了,

我想起了在新屠宰法實行之前,豬皮是連同豬肉一起被人吃掉的,那時候,被殺

死的豬就是扔到這樣的鹼水鍋裡屠戮去毛,用刀子颳得乾乾淨淨,然後摘去頭蹄,

開膛破肚,掛到架子上賣肉。我的四蹄一蹬就從大鍋裡跳了出來,我的動作快得

讓他們大吃一驚。但很不幸的是我從一口鍋裡跳出來,竟然跌落在另一口更大的

鍋裡。鍋裡的溫熱的水猛然間淹沒了我的身體。我的身體馬上就感到了難以言表

的舒適,舒適瓦解了我的意志。我已經沒有力量跳出這口鍋。女人們圍上來,她

們在西門金龍的指揮下,用粗毛刷子搓洗我的面板,我舒坦地哼哼著,眼睛半睜

半閉,幾乎睡了過去。後來,民兵們把我從鍋裡抬出來,涼風吹過我的身體,我

感到慵懶無力,大有飄飄欲仙之感。女人們在我身上大動刀剪,把我的腦袋修成

了板寸,把我的鬃毛修成了板刷。按照金龍的構想,女人們應該在我的肚腹兩邊

剪出兩朵梅花圖案,但結果刮成了光板。金龍無奈,用紅漆在我身上寫上了兩條

標語,左邊肚皮上寫著“為革命配種”,右邊肚皮上寫著“替人民造福”。為了

點綴這兩條標語,他用紅漆黃漆在我身上畫上梅花、葵花,使我的身體成了一個

宣傳欄。他畫完了我,退後兩步,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臉上帶著幾分惡作劇的笑

容,當然更多的是滿意的神情。圍觀的人們齊聲喝彩,都誇獎我是一頭美麗的豬。

如果能把杏園豬場裡所有的豬,都像收拾我一樣收拾一番,那每一頭豬都將

成為一件鮮活的藝術品。但這件工作出奇的麻煩。單為豬洗鹼水澡一項就無法落

實。而現場會又迫在眉睫,無奈何金龍只好修改自己的計劃。他設計了一種筆畫

簡單但藝術效果頗佳的臉譜,教給二十個心靈手巧的男女青年,然後發給他們每

人一個漆桶兩支排筆,讓他們趁著那些豬醉酒的時機,為它們勾畫臉譜。白豬使

用紅漆,黑豬使用白漆,其他顏色的豬使用黃漆。青年們起初還認真勾畫,但畫

過幾頭後便浮皮潦草起來。儘管是深秋天氣空氣清爽,但豬舍裡還是惡臭逼人。

在這樣的環境裡工作,誰的心情也不會愉快。女青年們原本就辦事認真,雖心情

不快也不會過分胡鬧,男青年們就不管那一套了。他們用排筆蘸著油漆在豬身上

胡塗亂抹,使許多白豬身上紅漆斑斑,彷彿剛中了一梭槍彈。黑豬畫上了白臉譜,

都彷彿成了老奸巨猾的奸臣。莫言那小子混跡於男青年當中,用白油漆為四頭瓦

刀臉的黑豬各畫上了一副寬邊眼鏡,還用紅油漆為四頭白母豬染了蹄爪。

“大養其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