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後,雨漸漸稀了,到了天擦黑時,雨也終於停了下來。雨一停,各船上計程車兵都在抽空換下先前被雨淋溼的衣服,江面上也只是一片喧譁。我也回艙去換了下內衣,把黑月鎧擦了擦。黑月鎧只是半身甲,主要防護上半身,也不算重,擦起來卻不太容易。我用一塊乾布細細地擦著,在油燈下,甲葉重又開始發亮。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我道:“進來。”
進來的是曹聞道。他一進門,便道:“統制,派出去的探路的小船回來了。”
我皺了皺眉。這次我派出了四艘小船在前面探路,這樣就算出事,至少也會有一艘船能回來。尚奔他們遇襲,便是有探路的小船回來傳信,我們才能從容佈陣。探路計程車兵如果沒有事,是不會回來的。他們回來報信,恐怕前面又出現了事情。我道:“有異常麼?”
“他們已能望見東平城了,說是東平城裡燈火通明,似乎有些異樣。”
燈火通明?我心頭一震。這句話多半意味著城中正有戰事,否則城中不會浪費燈燭火把的。我站起身來,道:“走,去看看。”
“他們已經在我們這船上了。另外,陶昌時也派人請令,要加速前進,儘快趕到東平城。”
我一走出座艙,便見甲板上已擠滿了人。曹聞道喝道:“閃開,象什麼樣子,一點軍紀也沒有。”
那些士兵聞聲閃開一條道,露出當中的幾個士兵。那幾個士兵一見我,迎上前來跪下道:“稟統制,東平城中,似乎正有激戰。”
我望了望前方,現在只能依稀看到遠遠的一些燈火之光,想必那兒便是東平城,還看不出有什麼異樣。我道:“只是燈火麼?”
那兩個士兵互相看了看,一個嚥了口口水道:“統制,我們看到了水中有些破碎的船板,還有……死屍漂過來,看服飾,正是軍中士卒的死屍。”
有死屍漂過來了?我走到船邊,看了看水,那士兵不知我的用意,只是道:“現在還看不到,沒漂過來吧。”
水面上,只有一些落葉和樹枝在順流漂下,我看著一根正漂到船頭的樹枝,按著脈搏數著。一個時辰分四刻,我數過,我平時一個時辰的脈搏約略是一萬次。這根樹枝從船頭漂到船尾時,我的脈搏一共跳了十四次。船全長八丈七尺,現在的船速是每個時辰三十里,扣掉船速,那麼現在的水流速度是約摸每個時辰十里,我們距東平城約略還有二十里,死屍能漂到這兒,那就是兩個時辰前的事了。
一次戰鬥,很少會持續兩個時辰之久。如果東平城的戰事現在還沒結束,那這次蛇人的攻擊只怕也象高鷲城的破城之戰一樣,不死不休了。我按著脈搏的手指不由一顫,呆呆地望著前面。
這時,一個士兵過來道:“統制,我家陶將軍請令,請統制讓全軍加速前進,務必要儘快趕到東平城。”
那就是狼兵中計程車兵吧?我看了看他。這人意氣風發,鬥志昂揚,好象根本不以為意。也許,他也沒想想,一次持續了兩個時辰的戰鬥是什麼含意。可是加速卻也是對的,我們早趕到一刻,對東平城的戰事都是大有幫助的。但是在船上這幾日,我抽空溫習了一遍那庭天的《行軍七要》和《勝兵策》抄本,其中都說“水戰之道,利在舟楫。據上游以據水力,乘高艦以處勝勢。”水戰千變萬化,自然不是看看書就能成個水戰名將的,但是上面所說的據上游與乘高艦之利,我都沒有,照兵法上說,我是必敗無疑了?
那個士兵以為我沒聽見,又道:“統制,陶昌時將軍請令,要全軍加速前進,請統制準令。”
我點了點頭道:“準令。但請你回報陶昌時將軍,不得冒進,保持距離,前鋒不能進得太快。”
那士兵行了一禮道:“得令。”轉身便下小船去了。等他一走,我對站在我身邊的曹聞道道:“曹將軍,你覺得,城中是在苦戰麼?”
曹聞道側耳聽了聽,只是道:“現在不太確定,不過統制,你看見東平城的亮光麼?光頭雖大,照得並不高。如果是當初高鷲城一樣,城中大火四起,那這些光勢必要直上雲霄。但此時城中的燈光雖然很多,卻起得不高,可見那是些火把燈燭之光,看來東平城行有餘力,就算有戰事,多半並不處下風。”
我微微一笑道:“曹將軍,你想的和我一樣。東平城這麼亮,恐怕確有戰事,我們一味冒進,於事無補,反而會讓城中守軍掣肘。從長計議,不如穩健為上。步步為營,時刻讓人在前探路,不要自亂陣腳。”
曹聞道也微微一笑道:“統制,要是老曹不死,以後請統制多多提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