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漢心口顫個不停。
掌櫃不失時機地喝道:“還不趕緊謝罪!官人沒把你們拿了送官,就已是仁心大發了!”
說話間手裡揚起一個碎金花紅邊裱糊卷軸,有酒客嘿道:“文官的告身!真是官人!”
軍漢們瞠目,真是官人!?
汴梁城官多,多到一面牆塌了,壓著十個人,裡面絕少不了一兩個官人。可不稀奇不等於不尊貴,而且不是武官,是大宋最貴的文官。一幫軍漢謾辱官人的侍女,與謾辱官人無異,這可是大罪。
不清楚這少年官人到底是何來歷,更不敢問,軍漢們煞白著臉,跪地叩頭,有機靈的還抽起了自己的耳光。
王衝放下板凳,搖頭道:“還以為你們敢作上一場呢,汴梁的軍漢,竟沒了一點血氣。”
有血氣也不敢對著官人老爺你發啊,軍漢們腹誹著,叩頭卻沒停下,嘴裡直喊恕罪。
王衝指著李銀月:“你們得罪的不是我,是她,給她賠罪去!”
軍漢們又朝李銀月一通叩頭加耳光。弄得李銀月手足無措,連連擺手讓他們快滾。得了王衝的允許,軍法們拖著爛醉的都頭倉皇而去。
“看。你急什麼,我是官人,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我大他們好多級……”
事畢落座,王衝對李銀月道。
李銀月嘀咕道:“聽起來就像你平日說的仗勢欺人的狗官,要依著我,哪管什麼官大官小,直接動手教訓!拳腳打不過,就用刀子。總要讓他們知道,是人厲害,不是權勢厲害。”
王衝笑道:“說得好,不過,剛才你好像已經準備去給他們賠罪了……”
李銀月偏開臉,故作淡然地道:“還不是怕給你惹出更大亂子?吃點虧也認了。”
隔著桌面,王衝握住她的手,那手掙了一掙,便乖乖由得王衝了。
軍漢退場。酒樓又回覆了喧鬧,儘管有不少酒客不時投來或驚奇或疑惑的目光,卻沒人湊上來搭訕。王衝這麼年少,文官的官身多半是蔭補來的。不值得留意。而這番處置,也是個活脫脫的紈絝,讓不少酒客反而生出憎惡。你是官人。給你叩頭告饒也就夠了,怎麼還要給那侍女賠罪?說好聽的是放蕩不羈。說得難聽,就是貴賤不分。
王衝自不在意。跟兩人嗑瓜子吃果脯。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閒漢黃四郎領著人回來了,一個渾話人,兩個挑夫。挑夫是送銅錢來的,那封銀鋌兌了三十二貫銅錢,接近兩百斤重。
給了挑夫和黃四郎賞頭,再讓挑夫把錢送去城南驛館,這是備著驛卒小費等零星開銷用的。此時錢引雖已行用天下,可人情往來依舊習慣用現錢,不如此就不顯誠心。
安排妥當後,渾話人也上了堂,驚堂木啪地一聲敲響,引得酒客盡皆引頸相望。
“諸位客官先謝這位官人,官人請客,楊錫嘴今日說一回便宜話,就不找諸位請賞了。”
渾話人開篇就提王衝,一貫的賞錢,他要說三天才掙得到。
“錫嘴我今日要說的是……三王端蔡!有人問了,三王是誰?端的是什麼菜?岔了岔了,是叔度之蔡的蔡,不是‘古禹十年水,湯七年旱,而天下無菜色者’的菜。當今天子聖明,皇宋雖水旱不斷,卻是天下太平……”
先來了一段頌揚官家的套話,惹得李銀月的手握放不定,王衝能肯定,若是在興文寨,這渾話人定要挨少女的呵斥。她哪聽過這麼囉嗦,這麼虛偽的場面話。
“要說這三王端蔡,已是前幾月的事,朝堂不寧,官家揪心,汴梁風雲變,天地降雷音……”
又是一通渲染,把這事說得似乎比換了官家還大,沒聽過的酒客頓時被吸引住。
“話歸正題,這三王是哪三王呢?王賢丞、王美丞,還有王孝郎!”
王衝也聚精會神地聽著,這個段子自是外面人加工,肯定離事情有不少距離,但所謂空穴來風,由這段子,他想了解的背景也能聽出一二。
果然跟他有關,三王說的三個人,王賢丞是指尚書左丞王黼,因為總是給苛法挑刺,敢於直面權貴,被民人稱為王賢丞。這倒讓王衝訝異,王黼竟然還有這般好名聲。
王美丞則是王安中王履道,這個美字說的不是儀容,論儀容,王黼倒真當得了這個“美”字,這個用在王安中身上,說的是文筆之美。
說到王安中,渾話人又來了個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轉而說起王安中。
王安中初時仕途不順,在大名府監倉任滿後,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此時官家賜給梁師成的宅邸剛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