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亞爾問:“這些是什麼東西啊?”
頭人被古亞爾的天真逗樂了,衝他眨了眨眼,“自然是我們的牲口。”然後他指著古亞爾的白馬說:“我從來沒見過比你騎的東西更古怪的牲口。我們的背起人來更容易,也沒那麼兇;再說,沒有什麼肉比好好燉煮過的牲口肉更好吃的。”
他站近了些,在古亞爾馬鞍的鐵支架和紅黃相間的刺繡鞍褥上摸來摸去。“不過你的這一頭裝扮得挺豔,長得頂好。我願意把最大最重的那隻牲口給你,換這東西和它的行頭。”
古亞爾客氣地跟他說自己很滿意現在的坐騎,於是村長聳了聳肩。
傳來一聲號角。頭人去看了看,又回來跟古亞爾說:“飯好了,來吃嗎?”
古亞爾瞥了一眼畜欄。“我這會兒不餓,還得趕路呢。謝謝您的好意。”
他離開了。經過導巴鐸大樹的彎拱枝條時,他回頭望了一眼村子。草棚間似乎有點不尋常的行動。古亞爾想起那個頭人摸他的馬鞍時那副貪婪的模樣,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在被祝福的大道上走,他連忙催馬向前,飛快地穿過樹林。
快下到山腳的時候,山林已經變成了一片草原,到處都是一片片色澤單調、勾連搭結的草地,在馬蹄下吱吱作響。古亞爾左右張望著這片平原。夕陽紅得像秋天的石榴,沉到了西南方,漫過草原的陽光昏暗稀薄。群山像一幅奇妙的人造景緻,一幕專門營造怪誕淒涼氣氛的舞臺佈景。
古亞爾再看了看天色。還有一小時的光亮,然後黑夜就會到來。古亞爾在鞍上擰身往後瞧了一眼,頓時感到勢單力孤,危機四伏:有四頭人畜肩上馱著人,正從林中快步走出。一看到古亞爾,他們立即咚咚地跑了起來。古亞爾身上冒出一層雞皮疙瘩,掉轉馬頭,放鬆韁繩,於是,白馬大步跑過草原,往奧莫納山口奔去。揹著穿毛皮大衣村民的人畜,則在後面緊緊追趕。
夕陽觸到地平線時,前方又出現一片山林,像一條模糊不清的黑線。古亞爾回頭瞟了眼被他甩下一英里地的追兵,再轉頭看向山林。這可不是在夜裡騎行的好地方……
黑黢黢的枝葉在他頭上若隱若現,他走過了第一根長著瘤結的樹枝。如果人畜找不到腳印,也許古亞爾就能避開它們。他連續改變前進的方向,一次又一次轉向,然後停步聆聽動靜。遠處傳來突然停步引起的彼此碰撞聲。古亞爾下了馬,牽馬走進由一排枝葉圍出的深洞中。不久,四個騎著粗笨人畜的村人就從他前面的霞光中經過,重疊在一起的黑影擺出各種或生氣或失望的姿態。
或重或輕的腳步聲漸漸變小,消失了。
馬兒不安地騷動起來,樹葉颯颯作響。
某種溼氣滲入這片枝葉空窿,讓古亞爾後背發涼。黑暗從古老的地球表面升起,像墨汁在水盆裡滲散。
古亞爾打了個寒戰:最好遠離森林,遠離這些陰沉的村民和麻木的人畜。走得遠遠的……
他策馬上山,騎到四個村人剛才所在的高度,聽著周圍的動靜。遠方山下刮來的風,讓他聽到一聲嘶啞的叫喚。他選了相反的方向,讓馬兒自己擇路前行。
大大小小的枝椏在他頭上漸漸淡去的紫色空中編出種種圖案,空氣潮潤冷冽。馬兒忽然停下了。古亞爾繃緊了每一塊肌肉,朝前微微傾身,側過頭仔細聽著。他有種危險的感覺。氣氛沉滯怪異。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前方十呎不到的地方。附近有死亡的氣息——疹人的、喧囂的死亡氣息,出現得如雷鳴一樣突然。
他直冒冷汗,一動也不敢動,但還是逼自己下了馬。他動作僵硬地從鞍上滑下,拿出膨脹蛋,把它罩到馬匹和自己身上。啊,現在好了……古亞爾鬆了口氣。安全了。
黯淡的紅光自東面的枝葉間斜入。古亞爾從蛋裡出來,撥出的氣在空中凝成白霧。他吃了一把風乾的水果,再給馬餵了一袋吃的,然後上馬往山裡去。
古亞爾出了山林,來到了一片高地。他瞅著群山的輪廓。在升起的陽光渲染下,山林從灰色到灰綠,再到深綠,往西漫到默蘭汀灣,往東直至坍牆之地。
可奧莫納山口在哪兒?斯費爾的古亞爾徒勞地搜尋著。從穿毛皮大衣那夥殺人犯的村子裡可以看見那個隘口,現在卻怎麼也找不著了。他皺眉抬眼,望著高山。經年累月的雨水沖刷使山坡變得平緩了,挑起的峭崖就像爛牙留下的殘根。古亞爾打馬上山,騎過根本沒有路的山坡,進了費阿奎斯群山。
在一片只有山風和峭崖的地方,古亞爾迷了路。
夜晚到來時,他沒精打采地木然坐在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