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指導員,見過的機槍比我們連裡機槍手見的還多,除了我們自己的重機槍馬克沁,還有老蘇聯的郭留諾夫機槍、美國人的強生機槍,再就是勃朗寧。”
老鄧在美軍工事裡扯過來的就是勃朗寧重機槍。“那個槍比我們的好,槍筒子能散熱,不用加水的,子彈鏈子也長。”3
“那機槍帶個槍架子,得站著打。我腿有傷站不了,高大炮就拉了個沙包來,讓我跪著打。”
高大炮給老鄧遞子彈,其他兩個戰士在工事兩側,利用沙包做掩護,一個用輕機槍、一個用衝鋒槍,配合著老鄧,大家開幹了。老鄧的重機槍只管打前面的炮兵陣地和機槍陣地,輕機槍和衝鋒槍負責打試圖接近工事的敵人。他們四個人不用擔心背後,因為身後的山坡面對的是我軍陣地。
老鄧一開打,敵人的後方就徹底亂了。子彈灑向敵陣前炮,炮兵立刻丟下炮躲了起來,子彈灑向敵機槍工事,敵人抱著頭趴著,不知道該往前開槍還是往後開槍。老鄧的機槍就這麼挨著幾個重點目標來回地掃。“250 發的子彈鏈子打了不知道多少條,打得地上子彈殼老大一堆。”敵人被打糊塗了,他們不明白怎麼陣地後方被志願軍佔領了,於是,在前面進攻的美軍開始往後退。
可志願軍這邊一時也糊塗了。高地上的炮兵觀察所首先發現新情況,搞不懂,立即通知前沿指揮部,可前指也不明白啊,又趕緊詢問陣地上的魏參謀。大家一碰情況,這才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團長這時候正好在前指,他當機立斷,命令附近的兩個志願軍陣地各派出一個排火速支援魏參謀進行反擊,命令在團指待命的兩個連直接進攻中央山脊。師前指也隨即命令炮兵炮火轟擊敵左側陣地和後方交通線,阻止敵援軍接近山脊中部陣地。原本準備在夜晚實施的反擊作戰,就這麼突然改在白天開始了。
戰場上的戰機是瞬息萬變的,好的指揮員能夠迅速地感覺到資訊,並抓住機會。魏參謀後來告訴老鄧,幸虧當時團長正好在前指,要還是那個參謀長指揮,老鄧的這條命就算完了。
作戰意圖改變了,但老鄧他們卻已成為了新作戰意圖能否順利實施的重點。前指無法瞭解老鄧他們現在的具體狀況,所以要求炮兵觀察所密切注視陣地上的動向,一旦發現老鄧他們沒動靜了,攻擊部隊就立刻停止前進、撤出戰鬥。結果,一直到我軍衝上了中央山脊,炮兵觀察所的呼叫都是:“機槍還在射擊!機槍還在射擊!”
老鄧當然不知道我軍前指正發生著什麼事,他玩機槍正玩得開心呢。敵人的炮兵陣地早就沒人了,並且,有很長一段時間,美軍的機槍也都是啞的,高大炮只要看見敵人工事上有人露頭,就會大叫“這邊這邊、那邊那邊!”老鄧跟著把槍口甩過去,那剛露頭的敵人就立馬又趴下了。到後來,向我軍“右邊角”陣地進攻的美軍退下來了,看見成群的敵人湧進自己的射程,老鄧忍不住掉轉槍口,把他們打得東滾西爬。
許多年以後,老鄧仍在後悔當初自己的衝動。本來,如果敵人不接近工事就不去管他,如果有人試圖接近,就由兩個防守側翼進行阻擊,重機槍則保證壓制住敵人火力,這是個很穩妥的辦法。可現在老鄧一轉頭去打遠處的步兵,敵人的幾處機槍就趁機抬頭了,這麼一來,火力壓制立刻變成了火力對射,老鄧他們的處境頓時就難過了。
“至少有三個點在對著我打,沒辦法,我打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後來敵人也衝過來了,我都聽見甩手榴彈了,知道已經離得近了,我不能打敵人機槍了,先對著步兵打,高大炮這時候也顧不上幫我,自己端著衝鋒槍打。”
就這麼打了好一陣,敵人的一發炮彈擊中了工事。老鄧說,他當時已經看見了準備射擊的敵人,但等他把槍口轉過去的時候,晚了一步,敵人的炮彈已經出膛了,老鄧說是“肩扛炮”,實際上應該是火箭筒吧。
炮彈打在工事前的沙包上,老鄧被掀到工事外面去了。他一時喘不出氣,動不了,也聽不見,過了好一陣,才又聽見輕機槍還在響。他立刻躍起來奔回工事裡,把重機槍扶起來接著打。“也奇怪呢,炸了一下,腳也不痛了,能走了也能站了。”事實上,這顆炮彈使老鄧的五根肋骨骨折,右前臂骨折,只是高度興奮中的他沒有意識到罷了。
但老鄧卻看到了受傷的高大炮。他倚坐在工事一角,胸、腹部全是血,右臂被炸飛了。他那隻力氣很大、能把手榴彈扔得好遠的右手沒有了。老鄧說,他當時聽見高大炮在後面嚷:“通訊員,你說我這個樣子怎麼回家啊,我這樣子怎麼回家啊?”說了兩遍。而正在前面拼命地打槍的老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