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這回不過是個買賣交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事兒。
“一早就說了,他給我這錢,不光是為了眼前用著的這一個,主要還是因為我手裡收著那個完整的樣式。限於材料,一時做不出來,才接連做了幾個湊合用的。他若不給我這筆錢,我回頭另外做了賣給旁人去,又怎麼說?拉我一塊兒拜財神,是叫我認了是‘自己人’,再給我一筆份子錢,好叫我死心塌地跟他這裡幹。
“這會兒出了一個雙索的,他們瞧了覺得比我的那個高明,自然也不惦記我手裡那完整的了,就算我現在要把這東西賣給旁人,他們也無所謂了。這時候自然就不消再付我這筆錢。
“事情打一開始就挺清楚明白,也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實在沒什麼好生氣的。”
良子聽了略平了氣,還是忍不住回一句:“那也不應該把索子留給他們!”
毛哥大樂:“咱們明明拿來沒用,他們又還有用,有道是‘買賣不成仁義在’,我何必為了一個拿來都沒大用的東西同人置這一口氣?為了一時之氣,把索子拿回來給了旁人或者乾脆扔了,當時或者覺著出了口氣,卻是堵了往後的一條路,又何必?”
良子撇嘴:“能堵什麼路?我們又不幹那個了。你就是想太多,膽子小,什麼人也不敢得罪!”
毛哥笑笑:“你沒聽過‘風水輪流轉’?誰曉得明後年哪個又轉到什麼位置上了。人是活的,你今日覺著得罪了也無所謂的人,明天或者就剛好卡你脖子上呢!你覺著我是膽小也罷,怕事也罷,反正我就知道,這事情做不好或者還有再來的機會,若是得罪的人太多,可就真的沒路可走了。一條索子而已,就送給他們了,能怎麼樣?還結了善緣,裡外裡一算,並不會虧。”
良子吸吸鼻子:“成,你反正說什麼都有理,月亮是黑的也是因為天不亮的緣故!我們鄉下人都是直性子,直來直往,對就是對,不對就是不對,玩不了你們城裡人那套花活兒!”
毛哥搖頭笑著:“這就叫花活兒了啊?”
良子道:“明明就是他們做事情不地道,你還勾頭縮腦地讓著捧著,叫人看著來氣。”
毛哥長嘆一聲道:“並沒有什麼‘事情’,‘事情’裡都連著人,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人就是那樣的。你要是不管裡頭關聯的‘人’的想法,只一個勁兒想著‘事情’對不對、在不在理,你就會發現許多你明明覺著‘對’的事情,卻怎麼也做不順。那時候你就算再怎麼覺得自己‘對’,還是做不成事情。那到底是你認定的‘對’要緊,還是你要做成的‘事情’要緊?”
良子聽了這話有些發愣,也不再回嘴反駁了,反自己坐那兒細想起來。
邊上小毛弟忽然開口道:“良子哥,你看這回力氣坊索子的事情,你一開始高興,後來又擔心,現在很生氣;可你看我哥,就沒這些。因為他在做的時候,就看明白了裡頭的人要的什麼,外頭起了什麼變化,這人就會怎麼跟著變,都在他預料中,自然也沒什麼好生氣難過的。
“你說他們這麼做就是不地道。可事實上就是因為他們是這樣的人,才有這個事情的開始和後來的結果。這麼論來,原是你看‘事情’的時候少看了一塊,畢竟沒有‘人’,又哪來的事情?要是把這‘人’也考慮進去,事情就成了理所當然了,也就沒你說的地道不地道,你也就不用生氣了。”
良子等小毛弟說完,愣了一會兒,開口笑罵道:“你哥說的話我正琢磨出一點意思來,你小子又給我整懵了!你,你給我閉嘴!現在說話越來越繞了,就不該叫你整日在書樓裡待著。往後長歪了,連媳婦都娶不到!”
小毛弟笑笑:“良子哥你現在真是啥事兒都往娶媳婦上想,你有那麼著急麼?!”
說得良子也顧不上琢磨毛哥方才的話了,拎起一隻鞋就朝著小毛弟撲過來,小毛弟趕緊閃躲,屋裡又熱鬧起來。
索子的事情算了結了,幾個人繼續忙著整理東西,準備搬家。
正準備要去坊裡退租的時候,二牛和黑槓子幾個忽然過來找良子,知道他要退房,先給攔下來了,叫他別退,直接轉租給他們。
黑槓子道:“我們現在要去排隊,不曉得排到什麼年月去了!你們走你們的,房子我們來住,租錢我們給你們,你們再去續租,這樣我們就省得排隊了。”
良子有些為難,黑槓子就道:“咱們可是一塊兒長起來的,你不會連這點忙都不肯幫吧?你忘了從前我們怎麼帶你了?”
良子只好說這裡頭自己只佔了一張床位,再替他們去